千堯正在發呆,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到脖頸處莫名生出一股涼意,這讓他有些不明所以地轉過頭來,然後就見原本應該已經睡着的狗皇帝正望着自己。
“陛下,您還沒睡嗎?”
因為隔着明黃色的帷幔,千堯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不甚明亮的燭光下,那雙異色的眸子黑紅各一點。
被這樣盯着實在有些瘆人,千堯不明白狗皇帝又在抽什麼風?為什麼不理他?
但皇帝有不理人的權力他卻沒有,因此隻能忍着尴尬繼續問道:“您要喝茶嗎?”
“……嗯。”
裡面的人終于有了聲音,放開了他的手。
千堯聞言像是得了敕令一般連忙起身去倒了一杯茶,自從他不負責上夜的茶水後立刻便有新人頂上,因此他倒茶時茶水的溫度依舊不溫不燙,剛好可以入口。
千堯捧了茶船來到床邊,然而裡面卻又沒了動靜。
直到千堯又叫了一聲陛下,一隻修長手這才掀開了帷幔,接過了他手中的茶盞。
然而端起茶杯後他卻沒有喝,隻是用茶盞輕輕刮着面上的浮沫。
千堯不敢擡頭,因此并不知道狗皇帝的所思所想,但卻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知在打量着什麼。
千堯莫名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又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錯了?
自己剛才一直乖乖給他暖手,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吵到他睡覺,所以到底哪裡惹他不滿了?
就在千堯拼命回顧剛才的一切時,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索。
“千堯。”面前的人突然叫道。
千堯聞言,端着茶船的胳膊像是第一次奉茶時的那樣突然一顫,好在此時上面沒有茶盞,因此并沒有茶水灑出,但千堯還是立刻跪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跪,但這還是面前的人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此千堯不确定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事情?
能是什麼呢?他是罪臣之後?他是假太監?還是他準備逃跑的事情?
應該……不能吧?
罪臣之後肯定瞞不過去,畢竟随便一查就知道,但自己已經入宮為宦,按理說也沒有錯處可揪。
因此比較要命的是後兩件事,但後兩件都是死罪,陸硯洲肯定會慎之又慎,一般情況下應該不會暴露。
想到這兒千堯努力逼着自己冷靜下來,豎起耳朵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面前的人簡直像是故意一般,把他的一顆心吊的七上八下,許久都沒有說話,隻是不緊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似乎剛才叫他的名字隻是一件一時興起的事。
兩人離得太近,因此千堯不敢再像之前那樣擡頭去看,隻是默默地跪在地上等着他的下一句話,心髒因為他的沉默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偌大的内室幾乎被他的心跳聲填滿。
就在千堯幾乎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隻聽“啪”的一聲,茶盞被重新放回到了茶船。
緊接着,面前人終于有了聲音,“千老太師的孫子。”
千堯一聽懸着的心開始晃晃悠悠地顫,這是知道了他的身世?
所以呢?能不能一次性說完?到底是什麼意思?
千堯被他的話吊得難受,卻又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隻是低着頭回了句,“是。”
“從錦衣玉食的小公子到太監,不難受嗎?”
千堯聞言嘴角微動,這人紮心挺有一手。
按理說應該回答不難受,但對于這個答案千堯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面前的人還是皇帝,因此千堯猶豫了片刻,還是回道:“曾經有一點。”
“隻是一點嗎?”
“是,能伺候陛下是奴才的……福氣。”
千堯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了這麼句違心話。
對面不知信了沒信,再次沉默了下去。
許久,突然輕笑了一下,“是嗎?”
“是。”千堯立刻開始表忠心,“陛下賞識奴才,奴才自當萬死不辭。”
“奴才。”面前的人不知為何突然咬重了這個字,“當奴才這麼辛苦,難道不想離開這裡?”
“自然……”
千堯聞言下意識就想繼續表忠心,然而不知為何剛一開口心中便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是發現了什麼嗎?按理說不可能,但也總不會是無緣無故地這麼問吧?
千堯大腦飛速運轉,可是腦中實在太亂,因此停下後久久沒有出聲,面前的人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兩人似乎是不約而同一般沉默了下去,寝殿内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千堯被他态度弄得七上八下,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怎麼可能,這些日子他和陸硯洲就見過那一次,還避開了所有的耳目,因此他怎麼可能知道,又不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
那到底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呢?
周圍實在太過安靜,空氣似乎突然如有實質一般凝固在一起,使得千堯的呼吸開始變得艱澀不已。
終于,千堯再也忍不住,偷偷擡頭看了一眼。
然後就見年輕的帝王端坐于床邊,一隻手垂在腿側,另一隻手不知為何輕抵着太陽穴,正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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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狗皇帝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千堯一晚上都沒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