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剛才那隻在路信洲面前膽小怕生的小兔子可不太一樣。
伊瑞頗感意外,也因此沒有立刻手動解除束縛,想再多觀察一下越眠的反應。
事實證明,伊瑞遠遠低估了越眠的動手能力。
隻見越眠文文靜靜地坐着,若有所思地盯了束縛帶兩秒,突然毫不猶豫地抓着緊貼腰身的束縛帶向外使勁一拽——
“诶诶松手!這玩意兒帶電!”
這一下可把伊瑞吓得夠嗆,束縛裝置受到暴力破壞時釋放的最大電流連身體強化的A級進化者都能制伏,越眠這小身闆看上去連半秒都扛不住。
控制開關就在近側,伊瑞趕緊關閉裝置,看到越眠安然無恙,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要是因為他出點什麼事,路信洲回來能把他吊在外城城牆上示衆三天。
幸好,束縛裝置釋放的電流大小是依據受到的破壞力來的,越眠力氣不大,不至于出什麼大問題。
“沒受傷吧?”伊瑞問。
黑亮的眼睛不緊不慢地眨了兩下,越眠搖搖頭,反倒安慰起了驚魂未定的伊瑞:
“沒事,就是手有點麻。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條帶子不能拽。”
說完這句話後,越眠再沒對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做出任何反應,那張柔和恬靜的臉上一點後怕的表情也沒有,仿佛剛剛被電的人不是他。
伊瑞皺了皺眉,心中對越眠的印象有些改變。
越眠對什麼都好奇,卻也對什麼都漫不經心,連三分鐘熱度都算不上,一旦搞清楚新事物的真面目,他原本濃烈的探究欲就會迅速消失。
可越眠剛才并不是這樣的。路信洲驅車離開時,越眠一直盯着路信洲的車,直到目标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才舍得收回目光。
伊瑞觀察得很仔細,他覺得彼時少年臉上那種專注的神情并不能被完全定義為依賴或信任,甚至能看出偏執和占有欲的成分。
雖然對越眠産生懷疑,但伊瑞并不打算背着路信洲使用異能進行審問。
他相信路信洲的判斷,路信洲沒有不必要的恻隐之心,他既然選擇格外關照越眠,就說明這樣做對于大局來說絕對是利大于弊。
但伊瑞也知道,路信洲在權衡利弊時向來不把他自己納入正常考量範疇。
換言之,伊瑞懷疑,越眠接近路信洲是别有用心,而路信洲為了達成某個更加重要的目的,選擇忽略了這一點。
伊瑞将手邊那一摞雜七雜八的測試問卷随意推到一旁,決定先問越眠點其他問題。
他十指交扣撐住下巴,向越眠露出一個随和的笑容:
“别緊張,我們先聊點你感興趣的?比如,你覺得路信洲這個人怎麼樣?”
聽到路信洲的名字,越眠的瞳孔立刻亮了起來,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他很好。”
伊瑞眉峰微挑,眼中的笑意有些戲谑:“你才認識他一天,怎麼就能斷定他很好?”
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越眠沒太理解伊瑞的話。
在越眠的認知裡,人類和其他事物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分,他口中的“某人很好”就和“天氣很好”差不多,是完全單純直觀的判斷。
非要說的話,在越眠眼裡,路信洲的“很好”要比其他任何存在物都更豐富也更強烈,很好看、很好吃、很好玩,但好像也就僅此而已了。
“因為他救了你?”
伊瑞想确定越眠是真單純還是裝單純,故意給越眠出難題:
“如果這樣你就說他是好人,那他還殺了那麼多人,又該怎麼算?”
可越眠并沒被這個看似兩難的問題給難住,清亮的眼眸中沒見任何動搖,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是别人的事。對我來說,他就是很好。”
聽到這個答案,伊瑞眸色微沉,看向越眠的眼神裡多了些深意。
他以為越眠最多會說他理解路信洲不得不狠心殺伐,卻沒想到越眠說他不在乎路信洲是否做過有争議的事。
共情是人類的本能,一個人能在評價某人時完全忽略這人對其他人的所作所為嗎,起碼伊瑞覺得自己做不到。
就算他與路信洲共事多年,也明知路信洲事事以大局為重,但在看到路信洲提刀染血的時候,依舊免不了心驚那柄長刀是否随時會落在自己頭上。
伊瑞眯了眯眼,仔細打量着越眠那張清純漂亮的臉。
怎麼看都是弱不禁風,完全不像有魄力擺脫社會道德束縛的樣子,可越眠的神情又确實不像在說謊。
難道是因為越眠在被解救後對路信洲産生了雛鳥情結嗎?
長期受到催眠控制的大腦欺騙了越眠,讓他深信救他逃脫苦海的英雄絕對完美無瑕。
若真如此,那越眠現在說的所有話都算不得真心話,在心理狀态調整正常後,他甚至會比其他人更加畏懼路信洲。
最好不是這樣,伊瑞思索了下,決定試探越眠,他和藹道:“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他瞥見越眠細瘦的手指絞在一起,少年輕咬着下唇,顯然是有話想說的。
伊瑞循循善誘:“隻有這一次機會,不論你問什麼,我保證如實回答。”
越眠的确很在意一件事,他覺得路信洲和伊瑞的關系中有一些路信洲尚未交付給自己的東西。
雖然他們對彼此說的話不太好聽,但路信洲會需要伊瑞的幫助,還會放心地将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伊瑞。
甚至,他們默契到對個眼神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而自己卻連他們在聊什麼都聽不太懂。
但越眠并不因此而沮喪,他甚至有些興奮,原來自己還有這麼多可以從路信洲身上得到的好東西。
“你能告訴我——”
越眠看向伊瑞,溫聲細語地口出狂言:“怎樣才能讓路信洲需要我嗎?”
伊瑞臉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審視着少年單薄的身形和文弱的臉龐,他再次改變了自己對越眠的看法。
這哪裡是什麼尋求庇護的雛鳥,即使羽翼未豐,他依舊毫不掩飾自己巨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