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集散成小小的水窪,屋内是劇組衆人,劇情進展了三分之一,男女主在一個雨夜,親眼見證同志被壞人害死。
女主被惡人盯上,男主為防暴露假意甩了她一巴掌,兩人在雨中争吵。
一回下來,演員渾身濕透的等着馮導點評,聽到過了都松口氣,不用再淋雨,裹着大衣喝熱水。
被雨打濕的青磚深色古樸,多餘的雨珠沿着牆面磚縫緩緩滑落,瓦片承不住的沿着瓦楞躍動到地。
時憬空手結了一掌透明的雨,無形無狀,那捧水還輕輕顫動,看向下身的褲腿,面上是走路帶起黑點似的泥水。
不知百餘裡外的東陽是細雨斜風,還是日暖風和。
沈知節年底的工作在東陽,接的一部古裝武俠劇《八重樓》,同名高人氣小說改編。比《暗香》晚三天開機,預計也是拍兩三個月。
刷到他的合集劇照,古現都有,首張劇照是出圈的男二謝玉,披着白色大氅跪在雪地,眼尾朱砂痣凝着未化的春冰,手中染血的玉簪卻已捅穿太子咽喉。
後一張在宮燈下着織金袍,彎刀割破逆黨咽喉,袖間沾血的菩提子特寫,把他送上影帝寶座。還有精明有德的生意人,蜷縮在病房角落數雨滴的精神病患者。
從雪地黑化的玉簪到宮闱染血的佛珠,發揚非遺至精神病院的雨滴,每級都浸着血色卻纖塵不染。
她下午四點多發的消息,他兩個多小時後才回。
小時不識月:傷好了嗎?
沈知節:剛拍完一場,要看看嗎?
小時不識月:【表情包·瞪大雙眼】
怎麼答非所問。
沈知節:給你看【圖片】
暖黃筒燈下,低領打底衫在脖下結成墨,布料像張滿緊貼肌膚。勾出隐現緊實的肌肉形态。
誤發?她指尖懸在删除鍵上半晌,最終重重戳向收藏圖标。相冊新增一張,二十多年年恪守的分寸正在數據流裡松垮。
時憬把未發送的後背淤青逐字删除,抵着發燙的屏幕。這哪兒看得見背後,他分明截斷了她窺探傷處的可能。
退出微信,停在手機雲盤文件夾上。”男模特輯”裡列着圈圈分享的藏品,古銅腹肌的拳擊手、櫻花樹下的白襯衫學長、金絲眼鏡的斯文精英。七天前的浏覽記錄像根倒刺,紮在刻意維持的體面裡。
那些年輕□□像淬火的琉璃,在視網膜化作蒸汽,映出骨髓深處未經粉飾的幹渴。唯有他卻讓她甘願剝落所有清冷皮囊,裸足踏進燒紅銅盆。
他新劇的古裝定妝照,一襲青色雲紋錦袍綴着銀線竹葉,玉帶束腰。長發半束銀冠,斜執一柄水墨折扇,薄唇噙着春風化雨的笑意。
書裡走出的名門公子,呼吸凝在喉間。眸中含着如半空炸開煙花般絢爛的情感,那些昔年舊事,镌刻進龍章鳳姿的容儀,盈盈豐實。
東陽和車輪沒有直飛班次,也不太遠,來回也就四五個小時。
軌道内停的列車車頭外觀宛如鋼鐵巨龍,車廂内部寬而不空。
時憬身穿翻領毛衣,大碼闊腿牛仔褲,手指輕輕搭在窗框上,發車時輕微的震動通過手指傳到全身,窗外的樹木,房屋,河流,土地如電影般一幕幕略過。
光照角度将女人的輪廓拓成水墨剪影在車窗浮動,和來自天南海北的人看過同段景色,擁有共同的終點站,像是時空交疊的憑證。
翻新的車站幹淨敞亮,出站的人腳步匆匆,進站的人又背又拖,時憬空着手下車,她是短途遊玩,不需要提行李,站外停滿網約私家車。
換乘輕軌到東陽影視城,入口處,巍峨的城樓矗立,城内店鋪售賣紀念品。有個把長短劇劇組争分奪秒拍戲。
遠處,山巒疊嶂。周末來的遊客還是很多,很多人還是想着碰碰運氣看到明星。
拾階而上,站在那扇檀香色的雕花窗邊,掌紋貼上冰涼的雕花木框,穿過窗格,落在屋内正伏案疾書的公子身上,自覺放輕呼吸。
玄色長衫的褶皺裡藏着半阙月光,導演在攝影機旁。
那人袖口寬大,更添飄逸。腰間一條束帶,跪坐在一張古樸的書案前,桌上散落着幾卷泛黃的古籍,面容清俊專注,連淡紅的唇色都看得清。
她未動未言,無一絲動靜,隻有風帶起發尖,他翻動紙頁的弧度仍與以前相同,驚起某年某月某日的一點衷曲。
沈知節嗅到空氣裡浮動的西柚香。他喉間發澀。緩緩側首,在一片寂靜風吹樹葉聲中,半掩的窗棂旁,靜靜地站着一人,不張揚不熱烈,身着黑色針織衫像宣紙上暈開的宿墨,紋理精細,下身長褲拉長腿部線。
袍角掃過滿地碎光,自然垂落,指尖還停在書頁,眼眸在觸及她的瞬間,宛如純淨天幕一顆又一顆的星冒出,化作明顯的雪亮。
他垂眸望進她領口細密的紋路,尾音浸着霧氣浮起來:“穿這一身,冷麼?”
時憬将手背翻轉,腕骨瑩然:“不冷。”
他掌心覆上來,像觸探茶盞,那些未出口的言語在兩人之間,如驚鴻般退開。
沈知節去隔壁卸妝拆頭套,換上一件岩松綠風衣外套,版型挺括,領口翻起,内搭是一件高領的黑色薄毛衣,質地柔軟,袖口微微收緊,下身則是一條修身黑褲。
脫下古裝,古韻并未消失,大衆熟知的面容隐匿于普通的棒球帽和防風口罩下。
整條街油香四散,老字号匾額立在店門,攝影師倒退着取景,蒸籠裡雲霧歡快逃跑。新出籠的湯包薄皮下晃動着金汁。
忽有暖色漫入眼角,霧面杯壁凝着細密水珠,在瓊漿中顆粒浮沉,一杯鮮榨玉米汁。
視線沿着杯壁攀援,冷杉枝桠般的指節圈握杯身,青脈在冷白皮膚下流淌。驚覺那截手臂來自誰。
接過的刹那,杯中液體染上蜂蜜的質地。
沈知節收回手時袖口掠過時憬的小指,側沿擦過她手心,交疊的指紋在杯上拓出潮濕的圖畫,面包房剛出爐的可頌香氣,将晨光染成蜜。
絲滑細膩的口感,濃郁的玉米甜香。
時憬一逞口腹之欲,買完糯米飯提着發燙的紙袋,眼底的身影倚着牆邊,棒球帽檐壓着蓬松微翹的發。
兩個化着妝衣服上是熏人的女士香水味靠近時,他略微後仰的脖頸線條無聲避讓,露在口罩外帽檐覆下的眼瞳漫出生分。
向她來的方向看去,紅唇高跟鞋們自覺消散。
下午,兩人去了酒店的小會議室,時憬看到他的劇本,比起一般二三十集的厚一倍,花花綠綠的符号和标記,好幾處折角,都是情緒爆發或長鏡頭。名副其實的大男主戲,他的戲份很多。
有一處是劇中女主對男主的第一印象,裹挾着劍氣與桃花香。
她念:“踏遍山河,唯有你是心安之處。”
風掀起紗窗,他眸底碎冰浮動。
“思君如長風,何時照我懷?”
尾音凝着霜,耳垂卻升溫。
念道:“一曲長相思,生死當不離。”
沈知節用指節抵住眉骨,左眼還凝着劇中人的淡漠,右眼卻裂了道縫,露出獨屬他本人的情結:“如平山海。”
時憬慌忙合上劇本不敢再看,喜歡他的女性,哪是在找個劇中角色的共同點,分明是剜開血肉,澆築它。
他去門外提了個口袋,拿出兩杯奶茶,滿山湖和滿覺隴。一樣的杯子,奶茶貼上的名字不同。但都是少糖。
他們兩的口味很像,不好甜,一個口味适用兩個人。不用費心去記。
時憬選的滿覺隴,喝什麼對她來說都行,她想他會更傾向于甜之外豐富的味道。吸管戳進鋁制奶茶杯,喝到微甜奶泡,緊接着是烏龍茶味,融入了當地桂花蜜,花香與茶香相互纏繞,一口将深秋喝到肚子裡。
滿山湖茶底是越州上好龍井和牛乳熬煮。
沈知節在座椅上,周末他一個人有通告,讓周勝休息,一小段戲拍完就完了,對他習以為常,不活躍也不陰郁,然而,當看到她,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清清靜靜做了他的觀衆,好像蕭條中的一抹不和調,也就一霎,她發梢揚起的弧度,正蠶食他所有關于工作的刻度。
坐姿卻像坐在官帽椅上。針腳精密,比劇組高定戲服也不差,眼睫有光塵。耳間的貓眼石投下冷峭的影,指甲早在憶拾她為他整理衣物看過,泛着珠光白。天然甲床透出的血色與瑩潤。
吸管戳破塑封膜,兩隻手,編寫劇本畫分鏡,也能在賽車場以一敵十甩開其他選手。
那些在暗處聒噪、明處折腰的身影總借着酒意撥弄市儈算盤,浮浪心思,說時家明珠該踩着與生俱來的台階登上名利場之巅,妄想着能借明珠的輝光,照見自己奸惡的表皮。
冬陽照着她半邊輪廓。叫他想起劇本一幕,俠客男主同對頭泯恩仇,在幹淨雲影裡見到的第一縷月光,大概就是這個溫度。
常年黏在身上的脂粉香水、監控鏡頭般的窺視欲、被她的沉默剝落。
有能壓住滿室錦繡的骨相,常用極簡的剪裁裹住金玉堆養出的貴氣的奇異矛盾感。
清晰可見的下颚線,不施粉黛一眼描出的唇線别有風情,鼻尖微翹的弧度将清冷眼波裁成兩段,柔和帶涼的眼,有點恹恹,眉心正中那顆痣又有三分色。
“小憬。”早已習慣在無人之處這樣喚她,不用滾幾次出口,“非要夾着稱謂叫我?”
從他們認識,隻在《蜜糖》慶功宴她叫了他的名字,他們在無人處慶祝,喝的小熊貓,那是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名字在她唇間發出。
念得輕但有力。帶着未顯影的顆粒感滾過他耳膜。
時憬眸光一怔,沈知節三個字在她心裡釀了十年,從中學的一瞥到金烏獎頒獎禮的遙遙相望,每次說他都像揭開陳年酒封,如何敢說,怕醉得太失态,又怕醒得太清醒沒念想。
他可是沈知節,風靡影視樂的頂流巨星,“下次我舉燈牌喊哥哥?”
她總把京圈名媛的矜淡素心與生動拿捏得妥帖。
哥哥?叫他?沈知節抽了張紙巾按在她沾奶漬的唇角,紙巾團精準落進垃圾桶。還不如沈老師。
桂花蜜在嘴裡嚼吧嚼吧,他下唇覆着釉質,像層未融的糖衣。
時憬摸着劇本邊角,待她驚覺時,問話已飄落到沈知節的耳中:“劇裡,有吻戲嗎?”
他用拇指緩緩劃過劇本裝訂線,沒問她為什麼這樣問:“有。”
又點在額角,”這裡。”
原著第三十二章有吻額頭的描寫,找女主借位氣女二。
又輕蹭過自己下唇,冷白膚色襯得唇色愈發濃豔:“真正意義上的接觸。不存在。”
時憬盯着他說話時翕動的唇紋,也不是古偶要常親多親來博播放率。想到自己在做什麼,慌亂移開視線,他卻突然來了句。
“觸感需要實踐支撐。”他輕轉杯身,龍井茶湯浸透的聲線低喃,眸光落進她領口:“時老師應該明白,最高效的創作參照。”
空氣中漫開微妙的氣息,眼中似雪原上燎起的磷火,燒化硬的冷的塊。他牽引着她食指劃過自己的唇面。
指腹陷落,比想象中更接近剝開的荔枝凍。
“好摸嗎?”青金石般質感的聲線。
當她彎下身想要近看,又因感官侵襲後縮,他越過兩人之間懸停之距,用虎口卡住她下颌。介于禁锢與指引。
沒有急促的呼吸的雙唇相碰,像極回到翠綠詩箋的龍井茶園,細長的茶芽香味深長,滲透到清風,喚醒了沉睡山川。
他輕咬她下唇,龍井的澀撞上桂花蜜,完成一場蓄謀已久的狂歡輕觸。
唇間嘗到新焙茶芽的微苦,混着松針的冽香,氣息似蛛網粘住她的清醒。顫動的眼睑上是他暖玉熨貼的掌心,覆上大塊似光似暗。
含住她退縮的勇氣,卷走她喉間半聲驚喘。泛起金桂的涼意。唇溫烙下春與秋的交界。
當他退開時,銀絲在空調暖風裡閃了閃。時憬倒在座椅,漫至全身的绯色。
沈知節指尖擦過自己微紅的耳骨,眸光掠過濡濕的唇珠,手背浮凸的筋脈随她吞咽歉意的動作明顯。
她剛要開口,卻被他指腹碾碎未盡的話語。
“别說。”他喉結細響,交纏的呼吸壓回胸腔。松開桌角的手掌緩慢收攏,将最後一絲失控的喘息捏碎。
?她盯着劇本上的字,聲音像沾了初冬的霜。
“傷口,還疼嗎?”
話音剛落,沈知節解開外套,會議室的日光燈管在頭上,聲音比讀劇本時低兩度。衣領縫隙間可見後頸皮膚:“你摸摸看。”
方才接吻時他唇上微涼的潤澤感突然複蘇。
沈知節的體溫透過布料滲進她手上,探入襯衫的手指,分不清在丈量傷口還是别的。
指節蹭過新愈的肌膚,浸着秋潭似的涼,不同于正常柔軟彈性的觸感,介于柔軟與僵硬的略緊。
”放心了?”他聲音裡帶着釉色溫潤的笑意,她手劃過他脊椎周圍。
從前她對他,連呼吸都屏住距離。而今唇齒相觸時,自己竟将他拽入世俗。她早已熟稔如何同他厮磨。
“休息室未盡之事。”沈知節襯衫袖口在桌面投下冷灰陰影,“能再說嗎?”
她聽見空調送風口發出蜂鳴般的聲音,下颌不高不低,瞳孔深處的光早在初見他時就有,他問的能嗎,以他的脾性,她說不能,他是不會說的。
頂流影帝與他的資深暗戀者,她是将真心藏于戲中戲裡的,困獸。
就像他送她那顆孔克珠,不舍在手心把玩。
她指甲刮了一下鋁制杯子,想起劇本那一頁,他所飾演劇中角色拒絕女配所說心許江湖,落到他真人,會說口不擇言麼?點頭幅度很小,聽見自己嘴裡溢出單音節的好。
“那天在憶拾,不是興起。”頂流影帝的皮囊裂開,露出少年人笨拙的赤誠,指尖縮着。眼底不再是均勻的光,而是集中到一處。
時憬一手掐在《九重樓》劇本封皮上。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術,喉間哽着酸澀與甜意,有些眩暈,眼眶蓄起搖晃的水霧。
他卻不等她反應,跳到對詞眼神,似隻是做個陳情總結,讓她知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甜。”
誰也沒有再說話,時憬手上金屬表鍊發出嘀嗒聲。
門軸轉動阻斷了某種正在升溫的介質。
周勝從門縫裡探身:“抱歉。哥,導演組臨時開進度會,還有,兩三點那會兒,安全通道有代拍進來了。你和時老師沒事就行。”
沈知節轉頭,時憬窺見他眼下鎂光燈長時間灼傷的淺青。
時憬看了眼手機,四點十七分,輕輕推過去劇本,封皮殘留着體溫。
“我該走了。”
沈知節看了眼劇本某段折痕,日光漫過,右眼睑朝門邊輕掃。
周勝瞥見沈知節眸光走向,精準攔在時憬面前:“時老師,我開車送您去車站吧。”
他剛摸到車鑰匙,時憬劃亮手機屏幕,是叫車成功的小程序界面。
周勝識趣地退到走廊盡頭,瞥見時憬邁出去的步子踩過水晶燈影,倒退兩步,突然折返,那根食指豎在唇間太輕太快。
沒喝完的滿覺隴,尚有餘溫,正像是他水潤的唇,會議室門沒關,長桌圍坐二十三人,他正走進室内,風衣随動作牽出山巒紋路,恢複成往日模樣,眼中是經年累月面對鏡頭淬煉出的純粹光澤。
支颌的指節停在胡桃木紋路上方,導演在說調度,沈知節忽然偏頭望向門縫外的光影,脖頸折出冷月照雪峰的容姿。抿着的唇裂開細微波紋,在轉回導演時切換成恰到好處的專注颔首。
回車輪路上随處可見他,公交站牌,地鐵站,便利店,購物廣場,手機鎖屏是明清宮苑動漫圖,像極了去年沈知節上春晚,背後虛化的那座水墨遠山。
去吃了申滬有名的排骨年糕,不是老字号卻是近年出圈,點了份醬瓜,醬色正濃的大肋排鋪在手打年糕上,碗底是油亮的芡汁。
蜜漬橙子般的暖光線下,年糕吸飽醬汁,香在齒間纏綿,豬排外殼酥脆,内裡不柴,先是鹹香。
手機相冊,九宮格裡全是東陽小吃街,揭開竹屜白霧飄散的飽滿肉包,金絲糖漿凝成各類惟妙惟肖的動物,肉質嚼勁的脆皮椒麻雞,小蔥載着清湯的上盧馄饨,熱氣焦黃油亮的燒餅内的秘制牛肉餡。綿密的芋泥餅下是流心的芝士漿。竹簽輕戳包漿豆腐,黃豆香混着辣椒的汁水飙出。
一張張美食,唯獨沒有人像,僅有牛肉餅照片邊角那抹蒼苔色殘影,朋友圈發送鍵上方的手指遲遲未落。
朋友圈暗了下去。通知欄是微博動态。一張虛焦的街景裡,背對鏡頭的黑色針織衫襯正俯身嗅青梅酒。
清瘦的脊背線條,手指輕搭甕沿,糖爐蒸出的熱光裡,發絲熏成蜜色,思緒斂在寂然。定格成千萬人可見的“無意入鏡”。
他那句“不是興起”仍如驚雷般在她腦海反複回響,醬汁沿着年糕下滴,十年砌就夜長夢短的酸澀作痛消緩成隔夜茶般的鈍,終泛起回甘。
木筷撞到碗沿,驚醒了記憶。撥号鍵早已被她指溫焐熱,通話界面亮起,她小心數着對面的呼吸聲,要是沒有那場會,這話該當着他說。
“沈知節。”叫他名字的聲音裡有顫意。
油花醬汁飛濺在餐巾紙上,像她噗通噗通的心。
“我在。”他的回應像是浸水的綢緞,答得很快。
“或許我們。”喉間像堵着浸水的棉絮,卻在吐露瞬間被對方截斷。
“要不要。”
兩道聲波在電磁場中覆蓋碰撞,近乎同一時段發出,是他們才能懂的弦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