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人點頭的樣子很快就落到了俞聞清的眼睛裡,他摘掉了都霧氣的眼鏡,往謝息塵這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吹牛的,方圓五裡也就他一家螺蛳粉店。”
人真壞啊,狡猾得很,謝息塵有些不高興,他剛剛還真情實感地贊歎來着。
幸好俞聞清是好的。
他又看向俞聞清,也禁不住好奇,明明這人腦子很好用,怎麼還會被那兩個狗東西欺負。
俞聞清見他又在看自己,隻埋頭嗦粉,他總覺得謝息塵看自己的時候眼神很重,究竟是什麼情緒,他也有些說不上來,就是自己不太敢和他對視。
“哎小哥,您的炸蛋來了——”
老闆用一雙長筷子,夾了一個炸得冒泡的蛋,放到了俞聞清的碗裡。
“這什麼?為什麼我沒有?”
俞聞清:“……”
這個蛋泡了汁液後味兒重,我還是怕你受不了。
“你不想給我吃你喜歡吃的東西嗎?”
“不是……”俞聞清本來想解釋,可謝息塵這不依不饒像個要不到肉吃的小孩兒模樣,還是用筷子扯了一般,放到了他的碗裡,“一個太大了,我吃不了,分你一半。”
“哦。”這還差不多。
趁着擡筷子的間隙,俞聞清又偷偷看了謝息塵兩眼,見人吃着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才真正放下心來,自己一口酸筍一口粉地吃着。
學校附近的小店最樂意男生來吃飯,個個風卷殘雲的,翻台快,這會兒已經有些晚了,店裡也能空出空座,老闆見還有人在吃,就自己随手從竈台邊上的袋子裡,抓了一把花生,坐在餐桌邊拿出手機聽書。
謝息塵剛剛電自己的勁兒不大,慢慢也翻過勁來了,氣味一絲絲地飄進鼻子裡,一絲絲又變成了一縷縷直直沖進鼻子裡,他對着自己的碗瞪大了眼睛。
老闆瞧見了他的變化暗笑了一聲,閑時無聊,趁着人少他也喜歡和學生們插科打诨,便開了口,“小夥子,吃不了咋還硬吃呢?”
“誰說我吃不了,我這不是吃完了嗎?”
老闆笑道:“哎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和同學置氣呢。”
謝息塵看着俞聞清,“我沒有。”
“那你肯定心裡有鬼,”老闆的腦袋從手機前擡起來,“我見多了,好幾個愛吃螺蛳粉的小姑娘,帶着男朋友來這讓他們表忠心呢,小男孩兒被熏得昏天黑地的,還硬說好吃。”
謝息塵一臉堅定,“我也沒有。”
俞聞清聽出了老闆在開他們玩笑的意思,趕忙解釋道:“他是我學弟。”
“啊,學弟,”老闆嘿嘿一笑,拿了把花生放他們桌上,“店裡沒人,友情贈送。”
本來謝息塵還在苦惱,如果俞聞清問他方昭琦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要怎麼解釋,卻看到這人拿起花生來眉開眼笑的。
修長纖細的手拿過了個兩仁的,放在了交疊的食指上,又用大拇指一壓,“咔嚓”一聲,奶白偏黃顔色的花生殼就碎了,俞聞清從裡頭拿過兩個花生仁,小心翼翼地放在攤開的手掌上面,對着謝息塵露了個笑,炫寶似的。
“你看,這紫皮,像不像花生的毛?”俞聞清說着把手握緊了,碾了一下,再攤開的時候,露出了白玉一般的花生仁,“我的小鳥就和這花生一樣,漂亮又聰明,摸在手裡一點也不涼。”
謝息塵總有被過來人念叨小時候的感覺,有點臊得慌,“鳥的體溫比人高點。”
“嗯,”俞聞清心情很好,說話也有些冒失,“說起來,你的體溫好像也偏高,真的沒事嗎?”
“沒事,”謝息塵搖了搖頭,“家族遺傳。”
鳥類遺傳,沒毛病。
“那就好,”俞聞清把桌子上的花生都扒了,一顆顆嚼在嘴裡,“很香,我的小鳥也很香,它身上有一股陽光的味道,像暴曬過的被子。”
謝息塵緊張得咽了咽口水,他之前不知道俞聞清的嗅覺靈敏,生怕他發現什麼。
“阿塵身上也有類似的味道,”俞聞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老天爺對我真好啊。”
“嗯?”怎麼突然感慨起來了。
“雖然小鳥離開了,但你出現了,我從去年開始都不敢想,真的會在這裡交到朋友。”
“隻是他們不知道你這麼好罷了。”謝息塵撇了撇嘴。
俞聞清戴上了眼鏡,去給老闆結了賬道了謝,走回來路過桌邊的時候,扯了扯謝息塵的袖子,“走嗎?回家了。”
謝息塵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轟然而起,擡頭看向俞聞清都說不出話來,翻手把住了他的胳膊,“聞清。”
俞聞清有些不明所以,一臉疑問,“不走嗎?”
“走,”把着他胳膊的手沒有松,反而因為緊張還是興奮有些顫抖,問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花生離開你,你不難過嗎?”
“不難過,它會飛了,也自由了,”俞聞清抿了個笑,又歎了口氣出來,“就是,有些不放心罷了。”
收回的手還在微顫,心裡頭也跟着顫,高大的男生跟着俞聞清,望着他若有所思。
明明是清瘦的薄背,卻總是努力給自己撐起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