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将宿煜的片子交到祁曜手上。
内鏡診斷:膽汁返流性胃炎。
“請問...”祁曜壓根看不懂上面的專業術語,“他這個情況嚴重嗎?”
“當然嚴重了,這個歲數就這樣,再不注意,往後就是胃潰瘍。”那醫生看着這些年輕的小孩兒,隻覺得頭疼,什麼都不懂,不在家長眼皮底下,就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
她有幾分恐吓的意味對祁曜道,“前兩天就有個小年輕兒,也就你們這麼大,胃潰瘍之後誘發胃癌了,這病真跟年紀沒關系,多年輕都得注意。”
“知道了。”祁曜低下頭,把宿煜垂落在床沿邊的手擡起來,服服帖帖地歸攏到他的身側,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宿煜的手冰涼,冷得就像外面的天氣,祁曜心疼地别開視線。
醫生開了三種藥,并叮囑祁曜一定要讓他嚴格忌口,清淡飲食。什麼酸的辣的,甜的涼的油膩的都不能吃。
要少熬夜,規律作息。
除此之外,還特别強調,對于宿煜這種類型的胃炎,要格外注意情緒,舒緩心情最重要。
不能熬夜,不能生氣。
隻看這兩條,宿煜這病就好不了。
病房的床靠着窗,外面的陽光傾斜進來,久違的明亮和溫暖。
宿煜額前的發絲微微淩亂,半遮過他沉阖的雙眼。他睫毛很長,随着呼吸顫動,一下一下全都騷動在祁曜的心底。
半年了,他有半年,沒這麼仔細地看過宿煜了。
祁曜忍不住擡起手,指端一點點靠近他的眉眼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道淺淺的皺褶。
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生出宿煜這麼好看溫柔的眉眼了。
初遇時,在逼仄的胡同,幾個霸淩的混混叫嚣着散開。就是這雙溫柔的眼睛,像是黑暗裡的一束光,填滿了祁曜的視線。
宿煜含着笑把遍體鱗傷的他從地上拉起來,“下次再被欺負,就像這樣打回去,你越是忍,别人就越是欺負你。”
那時的宿煜就像是神祇降臨,一個人跟四個人扭打在一起卻并沒吃虧,他胡亂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握着手腕,臉上帶着盡興的笑,“看來以前拳擊沒白練。”
後來,他們在網吧再次遇見。
祁曜看着宿煜漫不經意地夾着煙,娴熟地敲擊鍵盤,輕輕松松地打出四段連斬。
“你做我師傅吧,你以後的可樂我都包了!”他給宿煜買了最大杯的冰可樂,放在他桌上,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一隻從未走出過枯井的青蛙,沒有什麼夢想和抱負,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電競選手,受萬人簇擁,擁有不可估量的商業價值。祁曜的成績太差,高考無望,他想要的,無非是城市賽冠軍的三萬元獎金。
出生在被生活困住的家庭裡,需要錢。
宿煜被他軟磨硬泡得煩了,“想學雷刀流執刃者?”
祁曜頂着一腦袋黃毛,搗蒜似地點頭,“嗯!”
“雷刀流,打不好就是廢物,打得好就是T0。”
祁曜很笃定地抓住宿煜的手,“我學,我要做T0。”
…
祁曜一直守護着他和宿煜在一起的每一點回憶,越是想就越難過,是宿煜陪着他從那個暗無天日的泥沼中爬出來,用了三百多個日日夜夜,一步步将他捧成最矚目的星,然後…
親手熄滅了他所有的光。
宿煜丢下他整整半年,沒有理由,毫無預兆。
祁曜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半天緩不過勁兒,直到宿煜眼皮微動,喉結幹澀地滾了一下,眼看着下一秒就要醒來。
祁曜這才回過神來,他逃也似地溜出了病房,背靠着走廊的牆壁大口大口呼吸。
宿煜睜開眼,頭依舊昏昏沉沉的。他撐着床坐起來,手臂還有些發麻,擡眼看見床頭的塑料袋裡,是五顔六色的胃藥。
祁曜回到檢查室的時候,水哥已經做完檢查醒了。
“祁曜,你可真行。”水哥氣不打一處來,“我他媽昏迷着在走廊晾了二十分鐘的肉,你人呢?”
祁曜尴尬一笑,轉移話題道:“結果怎麼樣,沒事吧?”
“是誰說陪我的,誰說今天全程陪我!?”水哥不依不饒,“你幹啥去了,你該不會是陪Lumen陪到現在吧?”
“怎麼可能,我剛肚子疼,去找廁所了。”祁曜含糊着敷衍過去。
胃鏡檢查結果出來,水哥的胃什麼毛病也沒有,24k是慢性的淺表性胃炎,醫生說連藥都不用吃,平時多吃點容易消化的就行。
至于二隊的林渡,祁曜也沒過問,他抓了一袋體檢中心提供的牛奶,上了俱樂部的大巴車。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後排有人大聲嚷嚷,“宣了,宣布了!”
“官方微博,宣布教練的事兒了。”
祁曜默不作聲地掏出手機來看,微博熱搜第一:【Lumen擔任JHG戰隊特聘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