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太陽将地面烤熟,行人在街上行走時,時時覺得自己是即将被蒸熟的包子。
午後的陽光讓人不由覺得煩躁,偵探的質問加劇了空氣中升騰的溫度。
司郁的視線釘在陳不少身上。
被人以審視的視線盯着,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陳不少側身,将筆收進手心,損壞的筆尖控制不住地将墨水淌在他手上,他輕聲說:“去我房間吧,去那裡再告訴你。”
樓梯邊的木扶手被人摩挲着愈發圓滑,陳不少走在最前面,窗外透進的陽光被他的身體遮住大半。
台階偶爾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熱意帶來的郁氣被陰恻恻的聲音驅散,司郁小幅度地晃了下頭,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清醒。
陳不少的房間在三樓。
被暗紅色漆刷成木門模樣的房門上挂着他的名字,牌子翹起一角,露出牌子之後的白色。
司郁舉目四望,空無一人。
工作人員,沒有,住院患者,沒有……仿佛這處空間内隻有他們三人。
空蕩的樓層内,腳步聲帶着回響,涼意再次席卷而來,洶湧地堆積在走廊内。
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驚動了吊在走廊中的風鈴,鈴铛撞擊着晃成一片,叮叮當當不絕于耳。
季聲聲揉揉耳朵,蹙眉問:“每層都挂着風鈴嗎?”
“隻有這層挂着,”陳不少應道,“算是我的個人愛好。”
他一面說着,一面在口袋裡翻來覆去的掏,良久,才捏着一把銅制的鑰匙塞進鎖孔。
“咔哒”
司郁不願揣測他人的生活,哪怕面前的是遊戲内的npc。
在科技發達的現在,遊戲中的角色也有十足的個性,與真人無異,他時常覺得這些虛拟角色與真人也沒多大差異,在年幼時甚至央求父母帶自己去遊戲公司探清是否是真人在扮演遊戲npc。
時至今日,這件事依舊是司晨可以拿出來嘲笑他的黑曆史。
但在看見陳不少房間的内部裝飾時,他還是生出了些許不理解。
透着紅色花紋的壁紙,四方方、圍着木闆的床,靠着牆卻反着放的大衣櫃,書桌上亂糟糟的書籍和散落在地上的黃符紙……
與小樓外部的設施完全不同的裝修風格讓司郁的頭有些犯疼,鋪天蓋地的紅色堆砌在一起就是一部優秀的恐怖片。
演員慘白着臉回頭,八角帽被他精心收好,抱在懷裡:“請坐吧。”
季聲聲沉默半晌,指着地面的蠟燭輕聲問:“我們坐哪?在蠟燭上玩串串香嗎?”
幾分鐘後,三人終于在清理幹淨的一個小角落坐下。
為了避免将衣服弄髒,陳不少還貼心地提供了他的衣物作為隔離,季聲聲十分感動地拒絕,表示自己可以脫下外套充當坐墊。
“我也知道把房間折騰成這樣很奇怪,但我控制不住自己,”陳不少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他歎了口氣,“自從來到療養院後,我總覺得周邊涼飕飕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跟着我似得…後來就去請了道士弄了這些玩意,但也沒什麼用。”
他撿起一支蠟燭,遞給司郁:“很多事情在外面不好說,在房間才安全,至少我能保證,在這個地方不會被任何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療養院有問題?”司郁問。
陳不少猶豫片刻,還是點頭:“我……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失憶了。”
“多有趣的、跌宕起伏的劇情啊,”季聲聲如此評價,她微笑着放下茶杯,“失憶……失憶。”
不論劇情發展多麼戲劇,玩家也必須将劇情繼續推動下去。
遊戲目标上還寫着“完成陳不少的委托”幾個大字,再如何也要清楚他的委托是什麼。
司郁按住虎口處,擡眼看他:“那你還記得多少?來療養院的目的?給我發委托的原因?又或者,你在療養院發生了什麼,才會導緻失憶?”
問出問題的偵探也不抱有多大希望,畢竟被提問的當事人已經眼冒圈圈,一副暈乎乎的模樣。
陳不少糾結着抓着帽檐,眼神左撇右撇,直到帽檐都被他壓出印子才安定下來。
他低着頭把帽檐壓平整,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你說的這些……我基本都不記得了。”
不出所料。
但此時的司郁更希望對方的回答出人意料。
“或許和你的女友有關?”
打破僵局的是季聲聲。
她百無聊賴地卷着落在肩上的頭發,目光卻落在陳不少手中的八角帽上:“能想起來嗎?關于你女友的事情。”
在陳不少開口前,她指向那頂帽子,笃定道:“這是她的帽子,我認識。”
助手小姐的身體略微前傾:“怎樣?能想起多少?”
女孩的動作幅度不大,卻極具侵略性地占據了整個空間。
司郁撿起一張紙,翻轉過來,露出上面古怪的條紋:“你不相信我們?”
“信任是相互的,我們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就代表接下了你的委托,可你卻隐藏所知的一切……”
“會讓我們覺得很難辦啊,先生。”
女孩自然接話,像是他們已經如此配合着無數次:“我和司郁站在這裡,難道不足夠代表我們的态度嗎?刨去那些無用功,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談談吧。”
房間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陳不少煩躁地揪着衣角,把衣角揉成皺巴巴的一團。
八角帽被他按在胸口,仿佛帽子是他的救命稻草。
時鐘上的秒針仍在轉圈,一圈、兩圈……
“你們可能會覺得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