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翻動書冊,他就能回憶起其中的内容。
能看見嗎?
他擡眼望着溪水之上的位置。
烏雲散去,月光激着溪面波光粼粼。
小小的玻璃瓶内,裝着血色的藥水。
“姐姐?”
他輕聲呼喚。
“姐姐?”
他伸出手去。
似乎有人聽見他的聲音,草叢忽然動起來,刷啦啦的帶着青草的氣息湧入鼻腔。
是誰哼着曲子,是誰在唱歌。
唱的是他熟悉的歌謠。
散發的少女用腳面撥動溪水,凜凜的月光映在臉上。
已經逝去的人聽見親人的呼喚,又回到世間。
腳踝沒入溪水,指尖也染上濕意。
可鄒之晟停不下來,他想要跨過這條小溪,去試探眼前的是否隻是虛妄。
“姐姐,我們回家吧。”
他癡癡地說:“我們回家吧,大家都等着你回家呢,我們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一點冰涼落在鄒之晟的額間。
“我已經死了啊,”姐姐格外包容,就像曾經的每一次,看見他做傻事一樣:“犯什麼傻,死人是不能進入活人的世界的。”
她說:“你要學會接受死亡。”
“生老病死,世事無常,人總是要學會向前看的。”
“别再做這種事了。”
風帶着鄒之晟重新回到岸邊。
可他不甘心:“為什麼?我都能把你帶回來了,為什麼不相信我能做更多?”
“因為這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做到的事情,你會後悔。”
少女飄過來,用手掬了一捧水潑到鄒之晟頭上:“你就是大腦發熱才會這樣,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吧。”
“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殺了你嗎?”
鄒之晟往前走,拉住她的衣角:“我們可以找到他,姐姐,你知道我們做得到…有人和我提起過一家偵探社,據說無論是什麼奇怪的委托都不會被拒絕。”
鄒之馨緩緩轉頭:“不是說我們做得到嗎?還要去委托偵探?”
“……這點事情我還是拎得清的,”他嘟哝了一句,“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找到,那家夥早就該被斃了。”
女生“噗呲”一聲笑出來:“試試也不是不行。”
她的眼神忽的柔和下來:“不僅僅是為了我,也是為了更多無辜的人。”
“我沒法在這裡停留太久,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她輕靈地漂浮起來,像是被月光牽引着向着天空,但她留戀地點了一下弟弟的頭發:“但除此之外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死去的人就該死去,你要學會接受離開…”
“姐姐!”
“我該走了,”她歪了下頭,彎着眼睛笑出來,“能再見一面已經很不錯啦,對了,幫我和媽媽爸爸說一句,我愛他們。”
被親人引回的失魄再次離去,鄒之晟什麼也沒留下,他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可玻璃瓶裡隻剩下最後一點血色的底子,頭發上也沾着水珠。
鄒之晟有些出神。
“那封信是我送去偵探社的,你們比我想象中來的更快,但是…”他垂下頭。
“但是還是不夠快,對嗎?”助手小姐的眼底帶着點漫不經心,她略略側身,側過來的半張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你沒聽她的話,還是做了多餘的事情,外面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證據。”
“你做了什麼?”
噼裡啪啦的聲音中,被視線釘在原地的男生握緊拳頭。
“我…我引來的不僅是姐姐。”
鄒之晟狼狽地撇開臉,不敢看她們的眼睛:“在寄出信後,我又試了一下…我以為回應我的還是姐姐,但第二次我用的太多了…引來的是姐姐,但不僅是她。”
一切都亂套了。
被那個人殺死的女孩們抓住姐姐的腳,沖破無形的屏障。
喧嘩的,騷動的…
不甘與恨意肆虐,那些可怕的聲音鑽進他的耳朵,那龐大的怨念的鑽進他的眼睛。
他差點瘋了。
“快跑!”
鄒之馨喊。
“快跑!别回來!”
他碰不到姐姐,更拉不住姐姐,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推開,踉跄地沖出河水的束縛。
艱難保持理智的姐姐化作無數光點,擰成繩攔住想要複仇的人們:“找出來,幫幫我,幫幫她們,讓所有人安息…”
烏雲籠住月光,那些恐怖的黑影像泡沫一樣消散了。
“但我知道那不是夢,”鄒之晟抹了把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我做錯了…就必須彌補。”
“所以你打造了這個世界,把怨念困在這裡。”
她笑了一聲:“以自己為祭品穩定這個世界,拉住鄒之馨的神志讓她不至于崩潰,犧牲自己成全他人…英雄之舉。”
玩家隐約覺得助手小姐的語氣帶着點嘲弄,但垂着腦袋的小男生已經擡不起頭了,她決定暫時不落井下石。
等等,作為無辜被扯進來的路人她好像有幸災樂禍的權利吧?雖然說主動選擇這個章節的玩家也不算多無辜啦…
沒等玩家糾結完,鄒之晟出聲了:“我沒想過會把你們扯進來,這點我無法推脫,這是我的錯。”
司晨“哦”了一聲,不太在意地接話:“難道你能把我們送出去?”
“…不行。”
司晨撇撇嘴。
想想也是,怎麼會有偵探在沒查出事情的真相前就離開片場。
鄒之晟抿唇:“被困住的怨念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出兇手報仇雪恨。隻是我的猜測,找到真兇,大概能把你們送出去。但作為這個世界的錨點,何況在姐姐的記憶中,我不該出現在這裡,頂替身份的你們是唯一的突破口,抱歉…”
玩家摸摸下巴:“找到真兇倒不是問題,但說到底,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水月鏡花,就算在這裡找到真兇,也無法對現實生活産生影響。”
“沒錯,可這裡已經不完全隔離于真實之外。”
鄒之晟不安地握緊拳頭:“不知道為什麼,這裡似乎和真實世界有了聯系。”
司晨想起助手小姐帶進來的那些論壇截圖。
好吧,看來這個副本的設計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一些。
不過為什麼要設計成這樣?時間限制?
“那本手劄裡沒提到這點?”助手小姐冷不丁發問。
鄒之晟愣了一下:“哦、哦,那本手劄…那本手劄裡隻寫了方法。”
玩家皺眉。
怎麼覺得那本手劄好熟悉,好像在哪裡接觸過?
哪裡呢?
司晨闆着臉想了會也沒有頭緒,便爽快地把沒想出的來源往後挪了挪。
大不了等出遊戲發個帖子問嘛,隻要不幹擾目前遊戲進程,誰管官方是在埋什麼彩蛋。
“所以在這裡對兇手的懲戒也會反應在現實中,”助手小姐笑得玩味,“但我們的目标隻是找到真兇,其餘的事情就交給你咯。”
天光乍破,金色的光撕破天空的一角刺入茂密叢林,季聲聲推開窗子,用手撈起一縷光,對玩家輕輕眨眼。
世界變得扭曲,像萬花筒一般碎裂成一塊塊碎片,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力,司晨隻來得及抓住助手小姐的衣角,卻很快頭暈目眩——
指針飛快回轉,很快停滞在某個節點。
“咔哒、咔哒”
司晨睜眼。
她與助手小姐重新站在五十一中的校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