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上課時間晚,每天7點20才打鈴開始早自習。
對住在學校附近的學生來說,這個點,足夠起床在家吃個早飯,背幾個單詞,再不緊不慢地踱步進校。
早上七點整。
窗外天色早已亮得不能更亮。
苗玉将煮好的面條端上桌,又轉身去卧室給衛喜找打底線衫。
秋日寒涼,校服裡得穿得保暖一點。
高三學生的時間寶貴,身體也彌足重要。
用班主任耳提面命的話來說,身體是高考革.命的本錢,關鍵時刻,絕不能受一點風險,家長和學生本人都要注意。
衛喜默不作聲地坐下.身,挑起一筷子熱氣騰騰的苗條,低下頭,塞進嘴裡。
她吃東西速度偏快,很有點争分奪秒的意思,像是早就養成了抓緊時間的習慣。
幸好,吃相還算文雅,對得起苗玉潛移默化的培養。
等苗玉翻找出要讓她加的衣物,衛喜已經将面條消滅大半。
苗玉看着她穿上線衫,很溫柔地笑了笑,問話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綿軟:“手好些了嗎?昨天晚上睡覺前塗護手霜了嗎?”
衛喜點點頭,将一雙手伸出來給她看。
一晚上過去,掌中那些因幹燥而迸裂的細小傷口,正肉眼可見在緩緩愈合着。
剩下幾道看着比較嚴重的,是衛喜自己抓出來的。
不過,現下也已經不再流血。
剛剛洗完臉後,她還在裂口上貼了兩個邦迪,防止自己再手賤去摳。
苗玉十分滿意,摸了摸衛喜的手,點頭,進行每日出門前的慣例囑咐:“路上小心點。路上不要看手機,别跌倒摔跤,過馬路注意兩邊看車,知道了嗎?”
“嗯。”
……
衛喜走出家門,聽到了樓上傳來的念經聲。
老房子隔音一般,機械念唱的聲音順着樓梯旋轉而下,在灰撲撲的樓道中盤旋,一點點發散開,平白增加了幾分肅穆和沉重。
海城老一輩多信佛,老人去世後,依照本地風俗,需要在家中設靈堂,24小時不停歇地播放佛經音,兒女徹夜守靈,直至大殓結束。
衛喜倏地想到什麼,腳步微頓,不由自主地在樓梯口駐足,豎起耳朵傾聽。
樓上除了念經音之外,還隐隐約約傳來幾縷細弱啜泣。
想來,生離死别,終歸是難過的坎。
衛喜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繼續快步往下。
外頭,秋日陽光顯得蕭瑟。
幾個老阿姨正拎着購物袋,腦袋湊在一起,小聲閑聊着。
“紀家那個老太太走得蠻突然的喏。”
“她年紀不是很大吧?可憐。”
“有什麼可憐的,兒子這麼有錢,享福都享夠本咧!而且走之前也沒受什麼罪,沒病沒痛的,命多好啊。”
“這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家裡的事,關上門誰說得清?要真夠有錢,怎麼這麼多年還住在我們這種破房子裡?而且,前兩周我還聽到老太的兒子媳婦在小區外面吵架呢。估計家裡是有點亂的。”
“吵什麼啊?他們夫妻倆不是一直關系很好的嗎?”
“聽不清,兩人看到人過去就走了,估計是故意瞞着不讓人知道呢。他家兒子不是明年高考了嘛。”
“啧……”
衛喜垂着眼,路過時,将她們不算竊竊的私語聲聽了個七七八八,拳頭無意識地攥緊了幾分。
她很想上去斥責她們。
想讓她們不要在人家家裡剛出事的時候嚼舌根、造口業。
隻是,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面上,半分動彈不能。
衛喜本來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當衆和人争論吵架這種事,在她的世界裡,簡直是恐怖情節,連想一想都仿佛需要用盡全身力氣。
但……她們現在議論的,是紀嶼家的事。
“小島”是不一樣的。
他是值得自己拼命去維護的存在。
衛喜想到兩年前,她們母女倆剛搬來這裡的時候,幾乎也是與此刻差不多的情形。
不同的是,那會兒,好事多嘴的老阿姨們的話題中心,是她和苗玉。
“……你們聽說了嗎?剛搬來那家人,小姑娘她爸爸是那個……之前上過新聞那個車禍……”
“什麼新聞啊?”
“就是疲勞駕駛撞死見義勇為的出租車司機那個事情……”
“哦哦哦,那個啊,小姑娘她爸是見義勇為的司機?”
“不是!她爸爸好像是那個開貨車的……”
“啊……”
彼時,衛喜站在上半層的樓梯口,聽着樓下兩個鄰居的閑聊,遲遲邁不開腳步。
她實在不知道,如果她突然出現,會不會讓場面變得更加尴尬。
畢竟她們才搬過來沒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