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禮物也是喜歡的表現?”
“不止,還想送你上班,接你回家,和你過每一個有意義或者沒意義的節日,想讓你……”
他微妙地停頓,順勢打轉方向盤,前燈交錯着亮起,他面上帶着清晰笑意:“像今天一樣,給我留一碗飯。”
她說不上來心底是什麼感覺,調整了下安全帶,側過臉。
舒意的頭臉都很小,五官布局卻不急促,今夜吻過很多次的唇瓣軟得像一蓬飽滿粉霜。
“留一碗飯給你的人不是我,我不受這個人情。而且,總是讓人等可不是好習慣。”她笑起來:“不過,看在你也等了我很久的份上,我大發慈悲,原諒你了。”
奇怪的,周津澈卻搖頭。
“如果我等你,一年也好,五年也好,十年也好,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頓一頓,筆直明亮的車燈沒有随着熄火而湮滅,他撥過中控,重新把車窗升起,瞥過目光時發現自己就在她燦若星辰的眼眸裡。
他舒出一口氣,釋然地笑:“我等你不應該成為我的道德資本,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都不應該強加他的情緒給你,這對你不公平。舒意,你不必因為我做了什麼而對我産生除了喜歡以外的感情,那對我不重要。”
“至于遲到,對不起,我的工作性質注定我很難守時。但我保證,無論什麼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我在哪裡,讓你放心。我結束工作,也會第一時間去找你,等待很痛苦,我永遠也不想讓你去等什麼人,哪怕是我也不可以。”
舒意眨了眨眼,她靠過來,又退開,耳垂那對澳白珍珠搖搖晃晃。
她其實沒想把話題弄得過分沉重,但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她多心……也許是最近的諸多巧合,她不覺得周津澈總是風輕雲淡。
他們第一次在市一院見面的那個雨天,他眼裡明明有更多的、因為克制壓抑無法破土而出的深重情緒。
那不是一個面對陌生人應該有的表情。
他擡手碰一碰她的臉,她眼神有一絲不明顯的掙紮。
舒意怎麼會不明白?出賣他的總是眼神心跳呼吸。
差不多十年的光景,說長,好像也很長,占據目前人生的三分之一。
說短,确實彈指一揮間。
這些年來,不是沒有制造過巧合和偶遇,可命運總不如意,一千萬個這樣那樣的理由,足夠叫他捺下與她交錯的視線,最終化為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真的、真的為此做了很多努力……
直到半年前她那一番斬釘截鐵的拒絕,周津澈頓然生出此生無望的感覺。
他打算放棄了。
在她說互相删除,卻又被漫長遺忘的深夜,他終于打算放棄了。
這個念頭浮起的瞬間,心痛蔓延四肢百骸。
台燈很亮,他麻木地揿了一圈,卻發現是書房的吊頂壁燈,刺得他眼底生疼,眼眶濕潤。
寫了将近十年的日記一本本堆放着鎖起來,鑰匙丢進抽屜深處的一瞬間,清晰墜落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某種心碎。
他以為落下句号,過往翻篇,但她那天站在市一院門口,天色沉郁黯淡,他一眼就看見了她。
雨停了嗎?天氣并沒有放晴。
秋天不好,他不喜歡。
但她來了,他又覺得,好像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秋天也變得很好。
他的意思是,舒意走進了他的生活,他終于覺得,生活不再那麼難以忍受。每一分鐘的等待,他終于可以心懷喜悅和期待,同她一起欣賞沿途交錯的風景。
高大筆挺的馬頭路燈隔着玻璃折射進來,一圈圈潋滟的光暈,如同毛玻璃霧蒙蒙的質地。
“……所以,這是什麼禮物?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珍珠?”一向舌燦蓮花的她,竟也有如此詞窮的時刻。
他喉結咽動,似乎為她的不解風情而困擾。
旋即轉念一想,這樣也挺好。
“因為我有關注你的社交平台。”
他微微一笑,看她眼睛睜得很大,在偶爾搖過來的月光裡泛着清透的亮色,“你參加過一個珠寶展,有合照,佩戴的澳白很美麗,我是說你。”
“所以你覺得很美麗,買下來送給我?”她輕輕簇着鼻尖,像money撒嬌:“可是我年輕時壓不住珍珠,如果這是我的十六歲、十七歲,還是十九歲或二十歲,合适嗎?”
“年輕時壓不住的應該隻有翡翠?”
他覺得好笑,又覺得她可愛。
珍珠适合各個年齡,她哪來那麼多受限的條條框框?
“你這是在罵我老了!”
“你不老,你比我還小,你隻是給我提供了新的禮物靈感。”
舒意皺眉,垂眸把玩盒子,沒有應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别有負擔。”
他長而筆直的手指撥了下她小巧耳垂頂着的珍珠吊飾,掌心側動,完全包裹她很顯小的臉。
“可能是我,上次出差路過你曾經待過的城市,又碰巧趕上一場珠寶展,所以——”
所以他其實從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蔚舒意還不知道他名字的時候。
他像囤食過冬的小動物,一點點地,把他覺得好看的、美麗的、适合舒意的禮物,不見天日地收集和積累。
周津澈沒有在等春天,他隻是在絕望又心懷愛意地等着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