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院平藏确實是愧疚的。

那種感覺來源于那個男孩，那個雙手彎刀兇狠謹慎的小男孩。

自己是憑借什麼認為那個孩子不會有事的？是因為酒館老闆巴克包庇式的施壓？還是因為那個男孩渾身是刺的态度？無論是因為什麼，田村介尹真的失蹤了。

在那對鋒利的刀刃下，鹿野院平藏也一度思索過為何一個小小的孩子會有那麼強烈的複仇心。

那種下一秒就要燃盡自己的感覺。

——他不接受龍宮米娅的指責，他從始至終相信自己心裡的感覺，龍宮米娅是個手染鮮血的人，并且滿口謊言。

這個女孩總是在撒謊。

那雙熒綠色的眼睛又冰冷又嘲弄。

鹿野院平藏他不接受來自一個無情的人的指責，就像他曾經不接受那個已經死去的朋友用犯罪換來的禮物一樣……但是龍宮米娅說得對。

鹿野院平藏為自己的疏忽而心虛。

他應該将田村介尹一并帶回。

而不是放任那個男孩留在那個酒館裡和那個古怪的家夥待在一起。

所以他出現在這裡，親自參與進救援和剿滅罪犯的過程裡，自己原本并不會這麼做的——如果田村介尹就這麼死去，那自己的疏忽将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但是龍宮米娅似乎并不是那麼令人讨厭的，鹿野院平藏的思緒在憤怒滿溢的大腦裡瘋狂的轉着，一個本質上殘酷無情的人怎麼會因為他人的受傷而自責，選擇用毫無道理的方式激怒别人來用武力攻擊她？而且剃下自己皮肉為了看别人驚訝表情的行為……

自毀傾向？

還真是複雜的有些可悲了，他分出精力揣測着龍宮米娅的想法和行動。

據神裡绫人所說，龍宮米娅失去了過去的記憶，突然出現在托馬面前。

失憶的理由可疑。

而且短暫時間内快速變強的女孩，居然強大到這種程度。

鹿野院平藏快速思考着，他用理智将怒火壓回心裡，無論他與龍宮米娅如何沖突，現在都不是應該大打出手的時候——少年看着女孩低頭垂着眼睛，似乎完全在等他對她揮出拳頭，居然在可笑之餘感覺到了那種細微的可憐。

鹿野院平藏突然覺得怒氣似乎消去了。

于是他嗤笑出聲。

“别開玩笑了，米娅，你想在這個時候讓我對你出手嗎？”

“你把那男孩和荒泷一鬥的安危放在哪？”

鹿野院平藏話剛出口，眼睛就死死盯着龍宮米娅擡起來的眼睛，他不清楚自己開口那股微薄的惡意從何而來，他應該說的更溫柔一些，或許隻是有點想讓這個想用被揍消解自責的女孩子哭出來，哪怕掉一滴眼淚也行。

冒險家的人都是怎麼說她的——

自言自語的龍宮米娅。

對，這是最廣為人知的說法。

清理專家，神經病，虐待罪犯的罪犯，绯木村屠殺者，這些在她退出冒險家協會後越發難聽的言論被神裡绫人壓了下去，那個男人算計着，使用社奉行的名聲将龍宮米娅在不明顯的情況下略加保護。

“我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你從你的愧疚裡解脫出來，你要是愧疚，就保持下去，直到這一切結束。”

鹿野院平藏咬咬牙。

“殺人總比救人容易，所以，你做你擅長的，我做我擅長的。”

“米娅，給我動起來。”

［鹿野院平藏好感度：-3………5…］

——

——

田村介尹現在處于一種淩亂的狀态。

先不說他渾身疼吧，他瞪着好的那隻眼睛，目光兇狠震撼的好像要咬來者一口，他動了動被綁住的身體，用力往前挪了又挪，接着男孩支起身子來，用自己的頭槌狠狠一撞！

“咚！”

“嗷——”

男孩晃晃自己撞的有點暈的腦瓜子，清醒過來咬牙切齒。

被撞的大個子可憐兮兮的也窩在地上，被田村介尹狠狠從昏迷中砸醒，發出一聲嚎，差點用自己腦瓜上的赤角下意識頂回去。

好了，真是荒泷一鬥。

田村介尹有點懷疑人生。

“你趕緊的，荒泷笨蛋，醒醒，你在這裡幹什麼？”

田村介尹以為自己會在這個濕冷的倉庫裡躺到龍宮米娅找到自己，結果人沒等來，等來一個渾身抓傷的笨蛋被打暈了捆得像個粽子一樣丢了進來——

“……咦？！啊，阿尹？你在這裡啊？”

“誰他媽的是阿尹。”男孩面無表情。

“不要擅自給我起好像你那群跟班一樣的稱呼啊荒泷笨蛋。”

屋子裡面很黑，這很好，田村介尹想着，這樣他身上的創傷就不會被荒泷一鬥看見，這樣就不會讓這個心軟的蠢家夥節外生枝，這很好。

米娅不會想看到荒泷一鬥這麼狼狽的。

得想辦法讓這個家夥先逃走。

荒泷一鬥顯然不舒服得很，他搖搖頭，背靠着牆壁一點一點坐起來“……啊，他們居然用棍子打本大爺的腦袋，痛死了……。”

一雙眉毛死死擰在一塊，顯然是痛狠了。

在過分昏暗的掩飾下，他的面容也露出一點獨屬于鬼的兇性，就像是傷痛撬開了這隻赤鬼的和善面具，把幼時那個渾身是刺不服不忿的樣子磕出來了一丁點，也隻是一丁點罷了，很快被他自己藏了起來——荒泷一鬥的胸口和腹部有被獵犬抓撓的傷痕，那裡的血液凝固了許多，但是頭上的傷口在他坐起來時，才流下血來。

荒泷一鬥往黑暗裡縮了縮，把臉上流淌的血液藏起來，這才開口，聲音帶着放心的笑意。

赤紅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隐隐發光。

“那不重要，終于找到你這小鬼了，給我在碼頭上胡說什麼？”

男孩咳了一聲，有點尴尬的縮了縮。

“……我怎麼知道，我那時候腦袋混亂的很，誰叫你突然出現。”

荒泷一鬥垮下臉“你是說你鑽進箱子還給了本大爺一腳說你就是複仇的屁話？”

對，之前在到鶴觀被發現之前，在碼頭還發生了一些小插曲，包括但不限于滿腦子想着幹掉親爹的田村介尹被巴克灌了一肚子雞血，興沖沖爬進貨運船結果被搬貨的臨時工荒泷一鬥發現，在污穢和雞血雙重作用下田村介尹脫口而出一句“我就是複仇”接着一腳給荒泷一鬥踹下船試圖甩掉他的事。

“本大爺在幹活，那麼久不見就這麼對我是吧？”

荒泷一鬥理直氣壯且委屈。

田村介尹縮了縮脖子。

如果是龍宮米娅，這時候就會胡扯一句“打是親罵是愛”但是龍宮米娅并不在，他自己張不開那個沒節操的嘴。

早知道不踹了，還不如忽悠這家夥說去須彌學習的。

一大一小兩個傷者縮在黑暗裡。

一時田村介尹也被荒泷一鬥生龍活虎的語氣迷惑了，荒泷一鬥也沒發現男孩有傷，兩個人硬撐着，等着，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田村介尹暗道不好，他趴下去，忍着肉疼把自己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