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泷一鬥以為自己醒來後可以去救人。
他喜歡戲劇,喜歡歌劇,他喜歡生活就像舞台一樣充滿驚喜和快樂,合家歡也好,歌舞演繹也好。
而他能像主人公一樣救下所有人。
他蘇醒在天領奉行的醫務室裡,身邊是他的朋友們,他的荒泷派,久岐忍發現他蘇醒了,遞過來一杯水,荒泷一鬥推開它,下床,快速跑到了外面時——
外面居然白茫茫一片。
稻妻城下雪了。
稻妻的氣候很特殊,雖然冬季陰冷多雨,但再冷都不曾下過雪,大多數時候都是攜着海洋氣息的寒意和暖意。
所見之處,盡是寒冷的白色。
赤鬼意識到有些什麼不見了。
“米娅呢?她還在那個島上?”
久岐忍跟出來,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她沒說什麼關于米娅或者關于田村介尹的事情,隻是指了指靠海的地方“鹿野院同心留了一條浪船在那,你要去的話——”
話音未落,她的老大便大跨步奔跑出去。
“本大爺拜托過的,米娅她一定會聽,本大爺現在就去找她!”
米娅和田村介尹還在那等着他去救呢!
但是有些事不對勁。
——
九條裟羅站在天領奉行的院子裡,捧着落到地上再無力飛起的烏鴉,撫摸着鳥兒毫無光澤的黑羽,她看見荒泷一鬥這個總惹麻煩的家夥沖了出去。
烏鴉的眼睛望着天空,慢慢的垂下頭。
這隻陪伴她長大的,同樣陪伴九條孝行的高齡烏鴉死去了,壽寝正終。
——
路上,長野原宵宮在為瑣事奔跑忙碌,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看見士兵向海邊去,組建起臨時船隊前往一個叫鶴觀島島嶼,少女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往日的笑容不合時宜。
有不幸的事發生了?
霄宮不明白。
一陣風而過,一個高大的鬼奔跑過少女身邊,卷起稀松的雪花來,這個總是張揚着大步走在花見坂的身影這次隻剩下慌張匆忙。
霄宮低頭,有些愣神。
有不幸的事确實發生了。
——
在遠處的社奉行,雪一般的白鹭公主身着素白的衣服在細雪中緩緩起舞,茫茫中,少女想着,她以為這次米娅會像曾經經曆過的所有事件一樣,在身上留下幾道傷疤,接着回到稻妻。
神裡绫華挑選好了最喜歡的那一家豚骨拉面店,她想着好好陪這個女孩去玩,拉上霄宮,小早柚。
一起過屬于女孩的一天。
可是,怎麼會呢。
社奉行永遠是最重視禮儀風俗的,神裡绫華卻要開始為兩場突如其來的葬禮購置材料,那将是最無聲無名的葬禮,屬于一個為社奉行辦事的雇傭軍,和一個未編制的小忍者的。
對啊。
怎麼會呢?
——
鶴觀先後迎來了許多客人。
這座島至今都因為過分濃郁的冰元素而下着大雪,死寂,無聲,隻有來者踏雪的吱呀聲,來的人很多,于是很快被踏出一條路來。
“這裡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下雪了。”
八重神子說。
她的手指尖捏着一枚破碎的禦守。
“……原來擋不下啊,那個自殺機器。”
“那台裝置已經損壞了。”神裡绫人站在靠後幾米的位置說到“為什麼說它是自殺機器。”
八重神子沒有轉身,他看不清這樣一位智多近妖的白辰狐狸如今是什麼表情,他也并不知道八重神子會與龍宮米娅有什麼交情。
是什麼樣的交情才能換來代宮司的一枚守護禦守。
又是怎樣的力量,居然連八重神子的力量都無法抵抗。
神裡绫人思索着,他看着不遠處大面積塌陷的地方,看着一具一具被确認身份的殘缺屍體被終末番搬出來,全部是一擊緻命,看來這次米娅憤怒異常。
青年沒有達成事情的輕松感。
他覺得挫敗無力。
這次的事件從中期開始失控,失控到這種誰也沒有料到的局面。
不該是這樣。
至少龍宮米娅和那個孩子不該這樣死去,一向對自己的計謀計劃都有自信的年輕家主意識到有些地方脫軌了,他想要找到這個脫軌的地方,至少弄清自己錯在了哪。
他會向托馬賠罪。
原本托馬堅信着他的計策,放任自己掌握龍宮米娅的一切信息,如今卻是這樣的局面。
辜負了家人,辜負了下屬。
神裡绫人垂眼想着,用手指壓着刀柄,最後他低歎——
“确實不該是這樣。”
八重神子就好像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一樣,這次,這位代宮司轉過身來,目光沉澱着許多東西。
神裡绫人被她的聲音從思緒中叫醒,回神,他居然發現這位代宮司的臉上有一份薄怒,就好像那副親善優雅的面具被撬開了,露出原本屬于魔神的那一面來。
“有肮髒的東西早一步參與其中,我來不及警惕,你們也來不及意識到而已。”八重神子輕描淡寫的說着。
社奉行和天領奉行來晚一步。
他們頂着暴雪在塌陷區隻來得及發現大量噴濺的血液,那出血量極大,據鹿野院平藏推斷,有一個被割喉或者刺穿胸口的人被人抓着拖行,那血迹足有百米,他們跋涉到血迹的盡頭,發現一座山崖。
山崖下,田村大介的屍體被發現了。
他的胸口被洞穿後用冰封住,手腳都有拼死掙紮留下的撕裂傷,四肢摔的扭曲,頭顱被蠻力扯下帶走了。
鹿野院平藏緊緊跟随着痕迹,挖開風雪一寸一寸追蹤。
他們最終在山崖旁的一顆孔雀木下發現了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了兩具嬌小的屍體。
女孩的屍體上,肩膀處被火炮或者能量擊穿,血液和血肉燒焦了,所以沒有流太多血液,她的眼睛不複熒綠,變成破敗的灰綠,龍宮米娅懷裡抱着田村介尹的屍體,男孩的腹部隻剩下巨大的空洞,田村大介死不瞑目的頭顱滾落在一邊。
失色的神之眼躺在她手上。
據推理還原——
龍宮米娅在洞穴坍塌後帶着男孩爬出來,一路追殺受傷的田村大介,在遺迹外洞穿了這個男人的胸口并讓對方活了下來。
接着她将田村大介拖到高崖,蠻力扯下男人的頭顱來。
做完這些,龍宮米娅應該是想要返回海邊的,但是因為脫力和失血過多,她隻能抱着一具屍體和一顆人頭坐在路邊的樹下,接着就突然死去了。
少年詳細的記錄着。
他的手在發抖。
鹿野院平藏出色的推理能力幾乎讓這場推理變成了獨屬于這個天才的酷刑,他能看見每一道傷口,每一處拖拽的痕迹,知道它們究竟是如何出現的,那些恐怖的痕迹幾乎是扯着他的意識去看這兩個人遭遇了何等可怕的事。
他是個心有正義的人。
所以更加痛苦。
這些傷痕出現的時間大緻是在他帶荒泷一鬥離島後的一個小時内。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鹿野院平藏痛苦着用一隻手扯了扯自己的頭發,抓到頭皮刺痛,他才振作起來繼續記錄。
如果自己在那天帶走那個男孩就好了。
那個男孩,田村介尹。
那樣他可以活下來,至少晚三十分鐘也能活下來。
龍宮米娅?
鹿野院平藏想着,他讓她向前看,向前走,明知道對方失控了,應該跟着的,當時給荒泷一鬥做應急處理的話,說不定來得及——
手顫抖的厲害。
“我來記錄吧,鹿野院同心。”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說到,接着鹿野院平藏就感覺一股柔和的暖意擠開自己,抓起筆來代替他繼續抄寫下去。
鹿野院平藏意識到這個青年是誰。
眼前的青年是那個社奉行的家政官,金發碧眼的蒙德人正平靜的幫助他寫着報告,每一筆穩的詭異,就好像那記錄的不是死去的表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