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納裡晃了晃那隻小試管“當然是有保障的，我之前托付給你們生論派提純研究的樣本和我調配的元素溶液有極強的反應……所以我針對特殊死域裡的成分做出改動。”
“其中的黑色物質和草元素的排斥反應最為激烈，這種溶液或許可以有效驅散病人身體中的毒素，甚至驅散死域……”
少年邊說，目光望向自己的作品，目光卻閃爍了幾下。
——這些都隻是很小的原因。
提納裡心下有所顧慮，也并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當時他是将那個女孩拿着試管的厭惡反應清楚記下的，經過調配濃郁的草元素原本并不會讓人身體不适，但是米娅的反應，就好像試管裡裝着的是很惡心的東西一樣，這讓他莫名在意。
順着這個方向，居然真的做出了這種溶液。
“真，真不愧是提納裡前輩。”
“之前的成分居然也能在後續起到作用嗎……那些物質揮發的很快才對。”一個學生低頭絮絮，接着眼光一亮“——所以是濃度不夠吧！？因為草元素不夠，所以特殊死域的提純物質來不及反應就揮發了？”
提納裡點點頭，伸手拍了拍這個開竅了的生論派實習生“恭喜，答對了一大半。”
“好耶——”
“提納裡前輩怎麼會想到用高濃度的草元素呢？”
少年搖頭“隻是個想法，誤打誤撞罷了。”
“……這樣啊，不愧是提納裡前輩！”
生論派的兩個學生都是久仰提納裡的大名，本來就有所仰慕，此時也都十分熱忱的盯着那個小小的試管，如果拿着這東西的人不是提納裡而是柯萊，他們大概就撲上去把試管帶去實驗室了。
風紀官雖然也很驚訝，但并沒有忘了自己該幹什麼。
“咳咳，提納裡先生，這個藥劑是臨床後的版本嗎？會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這個不必擔心，其中的成分确實對人體無害。”提納裡說，他看着房間裡的凱奇帕羅奇，捏着試管繼續道“若是出什麼問題，事後所有責任我來承擔就好。”
“……那，注意安全，提納裡先生。”
風紀官妥協了。
他将門簾一側的挂鈎取下，給提納裡留出一個較小的進出入口，後者一扭身就鑽了進去。
這種溶液隻需要塗抹到皮膚上就可以。
提納裡用手沾了一點，湊近蹲下，伸手塗抹到了對方的額頭上——
凱奇帕羅奇突然睜開了眼睛，雙眼布滿血絲，還爬着細微的黑色絲線，他被捆住的身體狠狠一抖，像一條瀕死的魚張大了嘴，露出一口牙，忽的一口咬向近在咫尺的少年伸向他的手腕上，即使帶着手套，男人的牙齒刺破了提納裡的皮膚，鮮血頓時暈染開。
提納裡痛的抖了一下。
“師傅！”
柯萊驚呼，她閃電般拉弓，刺目的草元素幾乎就要刺入門内，瞬間的動作讓身邊的風紀官都來不及反應。
“柯萊！我沒事！”
身後的生論派實習生絮絮叨叨“……準确來說還沒有确實患者會不會把特殊死域成分通過□□傳染。”
他們倆這話剛一說完，柯萊這孩子捏着箭的手都發白。
提納裡：………
就不會說點好的是吧？
“柯萊小姐，提納裡先生沒事，你先冷靜一下，先把手裡的東西放下。”風紀官趕緊安撫。
提納裡一邊将被咬住的手腕向男人的方向壓，一邊幹脆就直接靠近凱奇帕羅奇，将手裡的所有溶液就倒在對方的頭上和脖子上，這下男人掙紮的更厲害了。
“……柯萊，聽話放下，我沒事，一會出去包紮一下就可以了——另外那兩個，安靜看着。”
眼見着凱奇帕羅奇雙眼裡的黑線褪去。
成了！
提納裡心想——
這驅散藥劑有效。
沒等他心裡高興，手上猛地劇痛，似乎是受了藥劑的刺激，凱奇帕羅奇劇烈掙紮，同時咬的更狠了，提納裡甩開試管，用力順着對方的力道搖擺手臂，這才避免被咬的更狠，黑色的東西從男人的鼻孔略略流出一些，接着消散在空中。
見凱奇帕羅奇眼神稍微清醒了一些，提納裡趕緊把他打暈，把自己的手解脫出來。
“……嘶，幫我拿個繃帶來。”
他捂着傷處平穩淡定的給人做完常規檢查，這才走出門外，血液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門外風紀官已經給柯萊找了醫療箱，準備充足，就等着提納裡走出來給他消毒包紮，在傷口被快速包紮這一段時間裡，氣氛安靜了許多，就剩下少女擺弄噴霧撕扯布料的聲音。
提納裡看看柯萊，用沒受傷的手拍了拍她。
柯萊沒說話，給繃帶打了個完美的結。
“提納裡前輩，剛剛那個……是成功了嗎？”實習生問。
“看樣子是成功了。”
少年點點頭。
“那，那說不定能驅散特殊死域！”
風紀官邊搖頭邊不可思議的看着房間裡的凱奇帕羅奇，能驅散那種黑色的污穢，那麼病人也好，環境也好都會有很大幫助。
“具體效果我之後會寫一份成分報告，你們回教令院後幫我帶給納菲斯先生吧——這份溶液的功效還不明朗，需要更多的臨床試驗和改良，這個就交給賢者和你們了。”
提納裡對兩個實習生說。
這兩個人年紀都算得上壯年，看着可比提納裡大多了，眼睛裡放光，嘴裡也滿口答應。
“恭喜呀。”
這時，一個屬于女孩的聲音輕輕說道。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
那個聲音特别年輕，甚至是年幼，但是平穩輕軟，像是一片樹葉落到地上，帶着屬于小女孩的稚氣——這個小小的女孩面帶微笑，花朵一樣的大眼睛像寶石，她悄無聲息的站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不遠處，不知站了有多久。
“是小草神大人，您怎麼會……”
納西妲輕飄飄的走了幾步。
“人少的時候，大家可以叫我納西妲哦。”
提納裡并沒有多驚訝，他審視的，略帶些感激的目光望向這個小小的智慧之神“——之前保護病人的事，謝謝小草神大人了。”
納西妲擡起小手擺了擺。
她将“美夢”交給了蘭尼羅尼，事實上是蘭尼羅尼巧妙運用了“美夢”的力量保護了昏迷的卡維，但蘭納羅的存在還是需要隐瞞的……如果她作為小草神公然承認蘭納羅的存在，教令院的學者們一定會無比狂熱的尋找這些藏在夢裡的種子，到時事态會比較麻煩。
“小草神大人，以您的智慧，能請您對我研發的那份驅散溶液指點一二嗎？”
提納裡問。
“那份溶液……”
納西妲略略停頓“非常濃郁的草元素本身就能達到驅散的效果，這一點在我之前也有所發現。”
聽須彌的幼神這麼說，提納裡的眼神暗了暗。
如果小吉祥草王早有發現，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抑制特殊死域的蔓延呢？
納西妲歪頭。
大眼睛靜靜的看了他一小會，然後搖了搖頭，像是完全明白了提納裡沒有問出來的話“——如果是我和我的力量，它們和它們的主人都會深深的躲起來，躲到每一個被感染的人的腦海裡，這樣就連你的溶液也毫無作用了。”
“原來是這樣……”
“是小草神大人的力量令它們畏懼？”
納西妲點點頭，接着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麼，她似乎隻是因為提納裡研究的溶液而來，又或許是因為别的。
屋外夜色漸淺，這一夜居然就這樣過去了。
提納裡一邊活動手一邊囑咐風紀官和實習生各自去做事，看着柯萊将凱奇帕羅奇拖出那個臨時看護室後，他發現小草神一直在原地沒有走動，碧綠的草元素藤蔓編出一個小小的秋千，須彌的小女神就乖巧安靜的坐在上面。
“小草神大人還有什麼需要嗎？”
納西妲搖頭。
但也沒有動作。
“——”提納裡想了想。
“您在等什麼嗎？”
女孩擡頭，沖他彎了彎眼睛“——确實在等呢，等一個忙碌到腳不沾地的旅人來拿他需要的東西。”
“以及，一些需要的提示。”
——
……
在黑暗的夢境中，青年百無聊賴。
自從上次被那些記憶傷到，那個小小的黑色玩意就再也沒讓卡維去看那些東西，它似乎對讓青年受傷這件事很忌諱。
卡維想。
一邊揉了揉懷裡黑色小怪物的身體。
想讓一個設計師閑下來根本不可能，他身體力行的驗證了這一事實，坐在黑色的夢裡，卡維那天才的腦瓜依舊在構思未來的圖紙和安排，他的手指無意識在地上比劃。
黑色知識就坐在他旁邊看着他寫寫畫畫。
“嘿小家夥，你說，飽滿的穹頂結構如何，加上幾根立柱——”
黑色的知識歪頭。
黑色的知識抱頭。
黑色的知識選擇死機。
卡維咦了一聲，放下手上的動作“理解不了嗎？”
他開始給這個黑色的小玩意描述他曾經建造的卡薩紮萊宮，秘境裡的建築，那些他親手畫出的圖紙，卡維手舞足蹈，并且興緻勃勃，他十分有條理的從提瓦特建築史和仿生機械概論講起——如果有妙論派的學生在，都恨不得把他每一句話都抄下來背進腦子裡。
可惜，現在講課的對象是個古代意識體。
黑色的知識滿臉恍惚，兩個綠色的豆豆眼裝滿了問号。
牠不理解。
但牠大受震撼。
這個金光閃閃的人似乎在講到這個的時候十分有勁，看上去比抱着牠無所事事要好得多，知識就任由這個人兒巴拉巴拉的說下去，即使這些東西對自己沒用。
“……還是聽不懂嗎？”
卡維歎息，垮下肩膀。
黑色的知識發現他變得失落，于是伸出短的出奇的黑色手手摸了一下卡維的膝蓋。
青年寶石一樣的雙眼從略帶失落變得有些笑意，漂亮的眉眼也柔和許多——在這個未知的小東西完全不帶惡意的對待下，卡維在這種地方已經适應了許多，他常常會抱着知識在空曠的夢境裡散步，大聲喊叫，無論他做什麼，那個黑色的小玩意都安靜的跟着他，或者坐在他的懷裡和肩膀，用短短的手拍，或者撫摸卡維。
“我？我沒事，我也是奇怪，跟你說這些确實難懂。”
卡維抓了一把頭發。
“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我還有好多活，啊不想那個，想了就煩。”
那就不想了——他躺下打了個滾。
滾過來滾過去，金色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發卡都掉了一個，被卡維撿起來繼續别上，黑色的知識踏着小碎步跟着他，在卡維仰面大字躺下時坐到他的耳朵邊。
卡維轉頭看牠綠色的豆豆眼。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引發那些特殊死域？”
小玩意搖頭“人兒，那，不是故意的，我，醒了，在外面找我，有另一個人兒放了我，我來找我。”
卡維：？
誰找誰？
誰放了誰？
青年從那些詞彙中察覺到了一件事，這件事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
“……你的意思是有人放出了你？”
黑色的知識點頭。
“你們的，布耶爾，将我放進小小的，罐子，有人兒把罐子打開，布耶爾不在，我，逃出來了。”
“你還記得那個人什麼樣子嗎？”
“……”
這次黑色的知識隻是歪了歪頭，似乎在緩慢的思考，擡起熒綠色的豆豆眼看着卡維，似乎思考了很久，牠才慢慢回答道。
“那個人兒，記不清了，頭發藍色。”
——在牠那漫長的記憶裡去精準尋找某一處記憶是一件費時的事，污穢知識隻記得自己試圖化形成蘭那羅一樣的外形躲過草神的探視，卻發現并沒有視線落下。
彼時的智慧之神被賢者困于智慧宮中。
那個很高的，藍頭發的人兒帶着一張尖尖的面具。
藍頭發的人兒站着，直到牠擡頭，那人兒把裝着牠的罐子丢出老遠，然後一邊笑一邊走掉了。
那是個混亂的人兒。
污穢知識想——
那個人兒似乎懷揣着某種尖刺一樣的夢想，走在自己心中的烈火裡，不走到盡頭絕不停下……那個人兒和眼前這個金色頭發的人兒完全不同。
這個人兒，名叫卡維的人兒。
金光閃閃，會的東西很多很多，但是心裡裝着特别多的東西，很容易垂頭喪氣，又善良，還叽叽喳喳個不停，像很久以前的冰川上，那些人們送上的金色羊毛，但更像滿肚子叽喳的小刺猬，總是要看看這個，想想那個。
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這個小世界都變化許多。
污穢知識想。
——果然。
——還是最喜歡人兒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