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大股黑色從女人的嘴巴裡溢出來。
接着是耳道。
然後是眼窩。
那些濃稠的的黑色落了地就彌漫開，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地上流動，接觸空氣的部分開始快速消散。
卓拉捂着胳膊下意識想湊上去，但是被迪希雅一把揪到一邊，在地上的污穢似乎感應到她們倆在近處，隐隐向迪希雅蔓延過來，她有些嫌惡的盯着那些東西，手臂爬上一層劇烈的火元素。
受到火元素的威懾，污穢停止向她們蔓延。
所有人都在這時短暫達成了一個共識——那些吐出來的東西絕對不能再碰到。
空和派蒙這時扭頭看了我一眼，少年的神色緩和了一點，卻變得更複雜了一些。
［艾爾海森好感度：3］
［旅行者好感度：23］
我抽了抽嘴角。
接着再看克拉斯妮，那些從身體裡湧出來的污穢越來越少，卻一直不停，一小股一小股往外擠，她被這股嘔吐一樣的感覺弄的很難受，一隻手用力抓着自己那隻金屬義肢。
“……還是不夠？”
卓拉說，死死盯着克拉斯妮的臉。
“還差一點，她是不是還差一點？”
我等着系統的結論，轉移了注意力，也就好受了一些。
［——确實還有一些］
［她已經排出大部分了，但是草元素快要消耗完了］
“如果再用一支呢？”
我的聲音已經壓的很低很低，但是還是被艾爾海森聽到了，他那雙顔色分明的眼睛像在審視什麼東西一樣，安靜的盯着我。
［應該可以……你現在就打碎冰牆把他踢飛開不行嗎？一個不足七十級的人類而已？］
系統說道。
頗有些咬牙切齒。
［你剛剛那個印記又不是白摁］
“多謝提醒——”
我用手再貼了一次冰牆，方才的共振印記确實完全發揮了作用，整個巨大的冰牆瞬間被震成雪塵，将我禁锢的東西就已經不存在了。
艾爾海森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
我已經完全向後落了地，原本被摁住的手抽出，一把揪住他的領子進行一個下拽和甩飛的大動作——如果不是我個子太矮的話我完全可以把他提起來再丢出去。
書記官被我丢出一個跟頭去，坐起來，眯着眼睛瞅我。
空一個後撤步。
“好了，停，都停戰。”
我連肩膀上的刀都來不及拔，趕緊說。
“嘶，那個藥還有沒，再給小紅用一支，快點，不然那些黑東西就要往回爬了。”
話音落下，他們互相對視。
卓拉看看迪希雅，又看看坐在地上的艾爾海森。
迪希雅看看空，空看看我。
你看我幹什麼你？
快點啊？
他現在表情何止是複雜，簡直是複雜，滿臉已經不想跟我玩了的那種表情，他看了我幾秒，低頭，歎氣，拿出另一管綠瑩瑩的試劑瓶。
“我這還有——”
這第二管藥淋下去。
還是剛才一樣的流程，但是從克拉斯妮嘴巴裡狠狠再排出來一小股黑色，最後她狠狠咳嗽，咳的滿面通紅，卻一滴都擠不出來了。
應該是可以了？
［确實］
我呼出一口氣。
卓拉快等不及那些黑色的污穢全部揮發掉，她一個箭步，用一隻手扶起自己那個鐵石心腸的媽，女孩的另一隻手還搖搖晃晃，看上去脫臼還沒解決。
迪希雅不等了，一拳火焰下去把地上殘存的那些污穢全都反應掉。
污穢與火元素激烈反應，很快就被反應掉了，留下空氣中一股隐隐約約草元素的惡臭味。
蠍尾十字的其他女人已經稍稍圍在四周，安靜的等着結果——如果污穢可以被從體内清除，那麼所謂死亡進入賜福的荒誕戲碼也就不必在進行下去……反正現在也沒人注意到我，基本都圍着克拉斯妮看情況，我發現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力都被轉移了，于是悄悄走開。
我扶着肩膀上那把長刀，一步一挪到能靠着的，不起眼的地方。
深吸一口氣就把它揪了出來。
“嘶！”
我把那把長刀甩開，它碰一聲落在地上，彈了兩下，濺出一道血花。
那邊的袖子都被血染了，怎麼看都不好看，我勉強活動了一下，發現骨頭沒什麼問題，肌肉有些損傷，但是不太影響活動。
“……嘶，痛死，這下這個袖子又不能要了，還被血泡了。”
［你剛才就不能先把冰牆去掉再打］
系統說。
我腦門青筋亂跳，低聲罵了一句。
“你他媽少馬後炮，照我說，你就不能多給我存檔存的勤快點，每次都是我說你才存？”
方才被血流了一手，也不好說共振标記會不會受到血液的影響而無法發動，這才謹慎了一些才趁那個家夥有些松懈的時候晚打碎冰牆。
說起那個家夥——
我一轉頭。
果不其然發現艾爾海森在看着我。
他見我發現了，起身走過來。
我下意識捂着傷口，略帶警覺盯着他過來，但艾爾海森看起來隻是撿回自己的刀，甩了甩上面的血液，收起來就走開了，看樣子是不打算說什麼的。
被他發現冰元素凍傷能轉移不是很重要，比那重要的是……之前對系統講的那句話被他聽到了。
不管清不清楚，這都不太好。
“存檔。”
我對系統說。
［存檔——］
先這麼存着，我往角落裡縮了縮，從背包裡拿出點吃的來塞進嘴裡，眼睛盯着血條，讓它恢複到百分之九十左右。
保持外傷，修複内裡。
迷惑敵人的小技巧～
我看了眼外面，應該沒有人注意到我，我打算悄悄站起來，貓着腰想摸進後面被爆炸肆虐過的遺迹裡去看看情況。
剛站起來。
“米娅，你要去哪？”
派蒙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來。
我的心差點順着嗓子眼飛出去——
她和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過來了，正站在後面，兩人四隻眼睛盯着我看，少年叉着腰。
我咳了一聲“啊，就是去看看。”
“看什麼？”
空問。
“就是，看看那個愚人衆小子還活着不，就是，就是去看看——”
［你心虛啥啊］
我撇了一眼空那白花花的肚皮上被我怼出來那麼老大一個淤青，無端心裡有一點點虛……這衣服怎麼穿的，非露個肚皮，在上面嗦個印子都明顯的要死。
我在說什麼？
算了，沒事。
“你之前說的那個是什麼意思？”空看我還是貓着腰，他就彎下腰來，硬要直視我的眼睛。
我幹脆蹲下來，從他側面一個螃蟹步——
走位！
再來一個螃蟹步——
繞後！
“我也不确定那些東西是什麼，反正克拉斯妮說她們之前碰到了怪物，被怪物指引到這裡。”我成功繞開了空，一邊被他怪異的目光洗禮，一邊說道。
“……所以，米娅也是想要救人的吧，還弄這麼一大堆事。”
派蒙一上一下，小手抱胸。
“你早告訴我們不就好啦，明明都是來救人的，結果還害我被吓的好慘——”
“我不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幹，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甩開腿就往前撩。
少年的聲音從後而來。
“米娅，别跑了。”
他的聲音帶着一股特殊的，讓我有些不自在的情緒，我皺眉轉頭“我沒跑，我跑什麼，我行事坦坦蕩蕩，我怕什麼，我——總之我去看看裡面。”
［你渾身上下就嘴是硬的］
系統吐槽到。
我沒功夫罵他。
見空還試圖攆上我，伸手來，卻并不是抓我，他在短暫的沉默後，說道。
“——我想幫你，米娅。”
“你每次想逃避什麼的時候總是想辦法躲開，或者跑掉，或者答非所問胡亂找些借口，你難道不想試試，向你的朋友求助嗎？”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
見我停下，他上前一步繼續說道。
“——方才你可以挾持我的，但是你選擇踢開我，你保下了艾爾海森，支走愚人衆，還提示我們如何幫助克拉斯妮排出污穢。”
“米娅，你原本可以将這些告訴我，試着信任我。”
“——我也許能幫助你。”
少年盯着我，伸出來的手充滿了甜美的誠意，看上去，就好像我隻要接受，然後把一切全盤托出，他就能将所有事情解決掉一樣。
系統沒有說話，他發出的電磁聲一陣又一陣。
伸手摸了摸脖子。
隔着面具去看，面前這個旅行者還是金光閃閃的，和以前故事裡的一樣，他到達一個地方，遇到一些人一些事，幫助他人解決麻煩，空這個家夥，一邊尋找着自己的妹妹，一邊行走在大陸上。
我确實想過，或許我也能成為他旅程中，能被幫助，成功達成HE的那個NPC。
但這不是他的世界。
幻想成真，本身就荒誕可笑。
“真是的，你在說什麼呀空哥。”
我對他笑了笑，故意忽視了少年的黯然神色“——我無非就是遇到了點事，這不你一來就搞定了嗎，已經沒事啦。”
“米娅？”
空還想說什麼，我伸手把他的手摁下去，扭頭就走近遺迹裡去。
“好啦，沒事啦，真是瞎操心——”
——
女孩最後傳達過來的目光帶着冷意。
從面具的縫隙裡，有些嘲弄。
米娅的目光總是那樣，從暗沉的綠變成熒綠色，有些時候總是看着混沌複雜，狡猾又跳脫，事實上，就像在稻妻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時一樣，她從來沒相信過任何人。
她笑眯眯的叫他空哥，或者故作冷淡叫他旅行者，有時心情不好，諷刺性的叫他旅行者大人。
米娅明明就站在不遠處。
一步都無法靠近，一絲距離都無法拉進。
她有一股無端的傲，藏在那副多疑的，貌似很熱絡的皮囊下，像個永遠不會親近别人的小狼一樣，在遠處看着他們，然後随時準備離開，留下快速消散的一點痕迹。
“我不明白，旅行者。”
派蒙困惑，還有點失落。
“為什麼，米娅總是這樣要跑掉呢？”
空低頭。
“……或許，米娅她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們是能與她站在同一條路上的人。”
“咦，可是——”
“派蒙，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到米娅的時候嗎？”
“绯木村吧，當時米娅受社奉行所托将其中的浪人絞殺了大半，鬧的很大……她當時看上去還挺吓人的，還生氣了。”派蒙撓撓頭。
空回想起女孩在初次見面時投向他的目光。
她看着托馬的時候。
她看着荒泷一鬥的時候。
她看着鐘離的時候。
她看着他和派蒙的時候。
……
如今，那種眼神落在了艾爾海森身上。
還有迪希雅，提納裡。
米娅的目光帶着一種十分隐秘的區别性對待，在看到他們時，就已經将他們與别人做出了分類，空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這種分類讓米娅根本不會信任他們，并且時刻警惕着，用不着邊際的話來唬弄他們，威脅和戲弄他們。
與他們不同，卓拉會讓她略顯緊張，跟在身邊的克拉斯妮會讓米娅信任，甚至不知來曆的愚人衆少年也能跟在她的身邊。
米娅并沒有明說這種事。
她不會明說，就像隔一層玻璃似的，與他們相處，交流，時而親近時而疏離。
空肚子上被踢出的那一塊淤青隐隐作痛，就跟剛剛還在轉移話題的女孩子一樣。
——不要靠近我。
——少管閑事。
——你幫不了我。
這可能就是米娅想傳達的東西吧……
空想着。
艾爾海森走過來，他看了看米娅離去的方向，并沒有談論有關她和旅行者的内容“——那種試劑，教令院已經做到有條件量産了嗎？”
空揉了把臉。
“不算有，提納裡說需要時間。”
書記官颔首。
派蒙湊過來“你不是被抓了嗎，你剛剛怎麼知道我們要和迪希雅配合清除污穢啊？”
男人涼涼的撇她一眼，攤手“顯而易見，你們和米娅.布魯伊妲都互相防備，那個蠍尾十字的副團長又對卓拉态度微妙……然後我就配合了你們的行動。”
派蒙等了一會。
發現艾爾海森根本不打算詳細解釋，她跺腳“喂！你這家夥倒是講清楚啦！”
空拉下鬧騰的小旅伴。
他一邊給派蒙順毛一邊轉移話題。
“抱歉，之前放你和米娅一起等待，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隻是一些擦傷。”艾爾海森說。
“她根本就沒打算殺我，你們那麼緊張，看來是她額外在現場做了些什麼？”
“差不多吧……”
空想到那一大灘血，無奈搖頭“一些小事而已，關于那個污穢知識，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艾爾海森想了想“它應該還在須彌城附近，更多的推論我無能為力。”
“信息太少？”空說。
艾爾海森不置可否。
他将手指扶在下巴處，停留了半分鐘“須彌城附近的特殊死域沒有在減少吧，你們返回雨林的時候，健康之家還很忙碌嗎？”
派蒙悶悶吐槽“…你就是想問卡維吧。”
艾爾海森攤手“包括在内。”
空又摸了摸派蒙的腦袋瓜“病人都在逐步康複，比起前期，受害者少了很多，卡維倒是一直沒清醒，我沒有來得及問提納裡關于他的情況。”
“一直沒醒嗎……”
艾爾海森低聲念叨。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擔心自己那個倒黴室友，看上去似乎也完全不擔心花了多少醫療費用，紅綠分明的眼眸盯着某處，他陷入了安靜的思考。
“果然還是擔心了吧……有提納裡和柯萊在，卡維不會出事的。”
派蒙扒拉掉自己頭上肆虐的手。
艾爾海森再撇她一眼，那眼神已經開始帶了些微薄的憐憫。
“——也是，笨蛋的運氣一向不差。”
“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