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是這樣的]
我的天,這個男人一點警惕都沒有,現在才開始觀察我!?
“………你都沒覺得我這人一看就很奇怪嗎,你就顧着哭鼻子了啊。”
他捂着臉。
“拜托小姐請忘掉剛剛的事。”
然後他自己無法忍耐,慢吞吞的又說了一遍“求求你快忘了吧,在陌生小姐跟前哭已經很失禮了。”
我樂起來。
站起身——
“OK,所以委托是什麼?”
男人扶着牆站起來,腿麻了,整個人靠在牆上,他的個子很高,卻還是跟臉上表現出的柔和一樣,一點壓迫感都沒有,實在是腳麻,男人皺着臉緩着。
“是有點危險的保護任務——”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我。
“護送我回到楓丹西邊的家,然後我接下裡一周需要外出的時候防一些可疑人員就行……小姐你會不會有些勉強?”
“畢竟,确實有可能要打架。”
單純就是保镖?
我挑眉抱胸。
“哭鼻子先生太看不起我了,舍得出多少摩拉來雇人給你當保镖啊?”
男人想了一會,手指頭掰開數了數“一周七天……那就……”
他的目光望向我,有點呆呆的。
“日結,每天二十萬摩拉。”
二十萬。
七天。
一百四十萬。
我腦子裡那根弦,啪一聲崩斷了。
——
——
楓丹是律法國度。
因為律法的高度普及,民衆對此的态度比起敬畏,更多了許多已經适應良好的旁觀者心态,時常對很多發生的案件發表評價,甚至審判都變成如同戲劇一般的表演,經常被衆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與此一同發展的,還有各種案件題材的文學作品,人物被創作出來。
在這座城邦之中,用米娅的話來說,就是這個藍色大布丁,它的最頂端有一座建築,就坐落在楓丹廷的中央——
沫芒宮。
比起歌劇院的審判法庭作用,沫芒宮像是一座巨大的信息處理中心。
整個楓丹的司法信息中樞。
所有基礎辦法解決不了的法律相關的事都會通過這裡,得到許可和下一步通知。
從大門走進,外部的走廊是給有需求的來訪者等待使用,并不算長,但是擺了許多書架,為了緩解等待者的煎熬,這裡的圖書至少可以保證不那麼無聊,當然,也不允許私自帶走。
走廊正對着入口大門的還有一扇大門。
推門而入,便是複律官的辦公區。
長長的桌子。
一直在響的打字機。
續杯的咖啡。
一瓶一瓶墨水。
處理不完的文件。
反複核對的卷宗。
打勾或退回的成千上萬的申請。
以及少數複律官因為壓力過大一頭撞在桌子上的痛苦歎息。
沫芒宮全年無休,對于複律官來說,休息總是輪着來,遇到無法工作的情況,其他人也會補上去,因為人手充足,所以工作即使繁瑣,壓力也不算太大。
鐵飯碗,好工作,抱怨什麼。
唉——
路過公務員們的工作大廳,盡頭有一個接待台,如果不走到接待台面前,就很難看到小小隻的接待員——塞德娜,是一隻青藍色的,十分禮貌和工作老道的美露莘,她的脾氣十分好,對任何要求都能做到用那張可愛的小臉笑面以對。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楓丹的最高審判官和水神大人同樣也居住并在沫芒宮中工作。
水神芙甯娜大人居住在頂層,她總是像仰首挺胸的貓咪一樣擡着下巴,無論在哪個舞台都是可愛又耀眼,出色又張揚,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芙甯娜大人可是楓丹最受歡迎的人。
把居所定在沫芒宮頂層,也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以免不禮貌的粉絲以各種方式去非法打擾她。
而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居所并不公開,工作地點就在接待台的左側,未經允許強行進入,塞德娜都會直接通知樓上的執律庭和逐影庭,那時無論是直接沖下來的防衛齒輪機關,還是逐影獵人,還是火铳隊,還是衛兵,都能把來人打包送去梅洛彼得堡打螺絲。
光速出警,是需要搶功勞的。
——塞德娜把一沓通過複律官确認的申請整理成一沓,用小扁手拿着,從接待台後面鑽出來,蹦蹦跳跳的走向左側的房間,尾巴可愛的一晃一晃。
“那維萊特大人——”
她把門推開一條縫,輕聲呼喚到。
門内,一個男性的聲音很快回應到。
“塞德娜嗎,進來吧。”
那聲音低沉,是如同潺潺流水一般的緩和,就像你站在河流水邊,看着最深處的清澈水流一樣,清澈,安靜,卻也絕對不想擅自跳下去。
至于這位最高審判官,那是個看上去威嚴,且裝束繁複的高個男性——銀白色的頭發垂在後,用綢帶紮成一個松散的辮子,在兩側有兩隻藍色的分不清是頭飾亦或是觸角一樣細長的垂着,他坐在座位後,面容俊秀冷漠,雙眼是深藍,藍灰,和銀色的底色,尖銳的深色瞳仁。
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漂亮,像波光粼粼的水。
華麗又端莊。
如果是一般人第一次見他,心裡的想法也不過是“那維萊特大人不是一般人”
但見多識廣的人絕對會猜測——那維萊特大人,應當不是人類。
但對于美露莘們來說。
那維萊特是溫柔的人,對她們很好,總是和她們打招呼,塞德娜這樣想,能夠在那維萊特身邊工作,真是很棒的工作。
她笑眯眯的走過去。
“那維萊特大人,這是通過的一些申請。”
塞德娜一邊說。
一邊來到那維萊特身邊,不緊不慢的給手裡的文件分類,她把要緊的先放到男人手中,然後又把剩下的放在那維萊特手邊,保證他能第一時間拿過來就看。
“希爾比家族申請對德拉斯克.諾瓦提起了第二次上訴,他們要求複審德拉斯克先生傷害理查德.凡.希爾比小姐并至其離家出走最後失蹤的案件。”
“對德拉斯克先生的指控拒絕撤銷呢。”
那維萊特拿起申請。
他看着身邊的美露莘,微笑道“塞德娜也在關注這個案件嗎?”
塞德娜點頭。
“在判決無罪後依舊提出上訴,希爾比家族有拿出新的佐證來反駁谕示裁定樞機的裁決嗎?”
“目前看來,沒有。”
“他們依舊以作為理查德小姐未婚夫是身份要求德拉斯克先生承認他沒有做過的罪行。”
塞德娜叉着小腰,搖了搖頭。
“這樣反複申請,也沒有附帶新的佐證,真是給人添麻煩。”
“啊對了那維萊特大人,值律隊那裡傳來希爾比家族雇人去給德拉斯克先生搗亂已經被制止的信息,德拉斯克先生為此很煩惱,直接離開楓丹外出取材了呢。”
“護衛隊已經分布下去了對嗎?”
塞德娜笑着點頭“也把不少人送去梅洛彼得堡工作啦。”
那維萊特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如果下次希爾比家族再申請上訴,那就以危害德拉斯克先生的身份安全駁回并加以警告好了。
——啊,德拉斯克.諾瓦……諾瓦這個姓氏,是那個人的家族後代吧,幾百年前規模很大的□□政治家族諾瓦,如今四散無蹤,留在楓丹的也隻剩下這個名叫德拉斯克.諾瓦的男人了。
那麼激進的祖先們,曾經在他的對立面據理力争,自尊自傲,卻在如今有一個溫和順遂的後代。
——也算是她的後代。
他轉頭看向塞德娜,想說什麼。
但是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那維萊特默默把希爾比家族的申請放在一邊不予理會。
“駁回上訴。”
塞德娜點頭“好~”
開始翻動其他申請和報告。
突然,他的手從中抽出一份報告,上面是近期水域變化的報告,那些時不時變黑的水流更多了。
塞德娜并沒有那這份報告當做特别緊急的文件,看那維萊特把它拿出來,她的小扁手後知後覺的放在嘴邊“啊!抱歉那維萊特大人,這份應該是緊急的!”
那維萊特拍拍她的頭。
“不要緊,塞德娜。”
“你先出去吧,這些我來處理就好。”
——不怪塞德娜不把這件事當做緊急。
她是美露莘。
這種變黑的水流對于人類來說,會讓他們感到不适,但是美露莘卻對這種黑色産生了超越本能的喜愛,據梅洛彼得堡的護士長希格雯所說,這種黑色的水流在她們看來十分甜蜜和溫暖。
這種說法,讓很多人想起已經變成傳說的古代巨獸厄裡那斯。
美露莘是厄裡那斯的孩子。
所以楓丹科學院在之前一度認為,這種黑色水流可能是厄裡那斯的一部分,他們在那維萊特的許可下,找到了感知非常敏銳的幾個美露莘,帶着她們追逐這種黑色水流,不斷的嘗試。
最後得出——
那是一種[血液]
那維萊特向後靠在椅子上,龍目微阖,發出歎息,他又突然睜開眼睛坐起來扭了一下肩膀,用手理了理頭發。
哎,頭發挂在椅子上了,痛——
水神曾說。
在六百餘年前,他還沒有誕生的時候,在這片水中被投入了一個強大的惡神,她沒有四肢,雙目被刺穿無法目視,隻是發出痛苦的怒吼,不斷的怒吼,加以失控的咒罵。
惡神憤怒的為自己被沉沒的古國怒吼,糜爛的眼眶為被火燒盡的子民流出血淚。
她不斷的流血。
水流也從不停止流動。
血被流水不斷的帶去,直至她幹枯乏力,強弓之末,被冰霜滿身,迎接毀滅的落雷——那維萊特隻是聽着芙卡洛斯的講述,就已經足夠意識到那是多麼漫長的折磨。
【此為,判決,無證之罪】
厄歌莉娅那時不斷流淚。
【判決有誤,無法駁回……這是我的罪孽】
淚水也和水流一同流轉。
——
那維萊特起身,繞過椅子,站在窗前,拿起自己的水杯,輕輕搖晃着。
看樣子,時間到了。
[她]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