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春和景明。
早些日子的倒春寒已經結束,春風舍棄刺骨的冰盔甲,瞧見街上的行人直沖沖迎面撞去,撲了遊人滿懷,人們卻隻歎一聲舒服。
都道“有利無利,但看二月十二”。如今這陽光明媚的,倒是應了那句“花朝日晴,萬物豐收”,想來今年會有個好收成。
蘇府門口,打着哈欠的季璋微眯着眼,伸手擋住了擾她瞌睡的刺眼陽光。今日分明是遊玩放松的日子,結果卯時出頭就被薅起來了,毫無放松之意,還不如正常上班呢。
關鍵擾她清夢的是蘇迨,她還不好發作。小孩能早起,表揚還來不及呢,怎能打擊他的自信。
“娘親,咱們不與爹爹一路嗎?”蘇迨瞧着消失在小巷盡頭挂着蘇字木牌的馬車,疑惑道。
那架馬車本該是他們的,奈何娘親非說臨時有事要交代,将他與二寶拉到偏門躲了起來。二寶聽了幾句便悄默離開了,但娘親卻在馬車離開後,才帶着他閃了出來。
季璋蹲下身,視線與蘇迨平對,坦誠道:“你爹有佳人作陪,迨哥兒想陪着無聊的大人們做戲嗎?”她本就是故意躲着蘇轼的,準确來說是躲着朝雲。
雖說朝雲沒得名分,但被分配到了蘇轼身邊侍奉,卻日日都來她院内請安,比她隔壁屋的蘇迨還勤勉。不讓朝雲進院,她就守在門口,直至季璋松口讓她進院并受了她的禮,才翩然離開。
起初季璋以為她是來示威的,炫耀自己對小孩下手也沒被罰,展示自己在蘇轼心中的特殊感。結果連續幾天雷打不動,行禮也是規矩的叉手禮,倒是把季璋弄得雲裡霧裡的,有些看不透她的真實目的。
朝雲不做壞事,也不說壞話,宛如一刷存在感的打卡npc,讓季璋如鲠在喉,渾身不适,仿若生活被監視一般。今日朝雲跟着蘇轼出了府,沒空來打卡請安,季璋才覺暢快不少。
蘇迨歪頭想了片刻,才道:“不想。兄長也沒和爹一路,孩兒也要獨立,不依賴爹爹。”那日他去送牛乳糕,正巧碰見兄長的同窗來訪,故而知曉了蘇邁與同窗出遊的安排。
“待迨哥兒日後去了學堂,認識了自己的同窗,結交了自己的好友,便能同邁哥兒一樣了。”瞧着奶團子信誓旦旦的傲嬌模樣,季璋不禁打趣道。
适時,劉大駕着另一架馬車搖搖晃晃地停在了二人面前。與之前那架相比,這架可謂是寒酸不少。抛開沒有雕花印刻的車廂,就連隔開前室與車廂的車簾也是洗得發白的厚棉布。
二寶從前室跳下來,協助劉大将馬凳擺好,然後滿臉雀躍地看向季璋,“娘子,馬車到了。若無事的話···”
“去罷,注意安全。和院中的小姊妹們輪替着去,莫被任媽媽抓住念叨。”季璋叮囑道。後宅的掌家權在任媽媽手裡,季璋打定主意會離開便也無心争奪。自個倒是落了自在,隻是委屈府内其他院的下人不能休憩了。
“多謝娘子!”習慣了圓領缺胯粗布袍衫的二寶偶爾穿百疊裙還不甚習慣,将裙子拎高了些,亂七八糟地跑進了府。
望着二寶張牙舞爪的背影,季璋不禁笑出了聲,拉着蘇迨上了馬車。劉大收好馬凳,将鞭子甩得發出“咻咻”聲,馬兒“哒哒哒”地拖着車廂前進,須臾也消失在了巷子的盡頭。
一刻之後,外面的動靜聲猶如鍋内煮熟的生水濤聲愈來愈大,到最後竟淹沒了馬蹄聲。随後,劉大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娘子,人太多了,怕是隻能停這兒了。”
季璋掀開厚布一角,瞧着外面摩肩接踵的人山人海,有些頭疼。不過她必須得下車,因為袁娘子還在花神廟等她彙合。
“那就停這兒罷。”季璋先下了車,然後直接将蘇迨抱在懷中走向人流。
到花神廟還有段距離,沿路兩側擺滿了各種小攤,小販激情澎湃的叫賣聲與駐足路人的問價聲交織混成一片,好不熱鬧。大多年輕娘子們的鬓角都簪着鮮花,隻道是花嬌人更嬌。
至于那些小攤上的吃食,花樣百出卻又不乏精緻。既有精緻的花朝節特供百花糕,又有偏尋常的各類果脯果幹。除了零嘴小吃之外,還有熟食、熟水和渴水叫賣,可謂是煎炸悶煮一個不少,正餐小吃一個不落。
這花朝集市,就算是與現代小吃街相比也毫不遜色。要真論個高低,小吃街還得稱其一聲“老祖宗”,不敢妄自攀比。
季璋本想停下買些來嘗嘗,卻被人流推搡着前進。為了護住懷中的蘇迨,她隻得随波逐流離開了目标小攤,失去了這個了解潛在競争對手實力的機會。
花神廟比想象中的寬闊,猶如一口小肚大的瓷瓶。剛踏入廟門,推搡的人群瞬間散開,好似下鍋的角子被咕噜咕噜的水流強迫分開,禁止貼貼。
若說之前的人流是湍急的河流,此刻便是低窪彙聚成的水潭,平緩安詳。季璋這才敢将蘇迨放下,卻瞧見奶團子的臉變得紅撲撲的。
她下意識伸手探上他的額頭,目光卻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擔憂道:“可是熱的?身子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若是因此捂出會留痕迹的疹子,那才是最大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