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小貴人？叫我嗎？你們是誰？長得好生奇怪。”

“陰差？沒聽說過，我這是在哪喵？”

“冥府？我死了？我怎麼死的？”

“燒死的？燒......死......的......為什麼呢？”

“死之前......我想想啊......我記得，我出生後......”

我叫小七，胡小七。

其實我是一隻貓，一隻黑貓，一隻被人認為不詳的黑貓。

我出生在太守府，娘親是太守府二小姐養的白貓，至于我爹......我也沒見過我爹。好像不僅我不知道，我娘也不知道，太守府裡的大家都不知道我爹是誰。

我隻記得我出生後不久，二小姐就嫌棄我是雜種、不純的畜生，把我從我娘親身邊抱走，扔到了大街上。

這街道好寬好長，馬車都跑得好快，白天到處都是急匆匆的行人，到了晚上又是野貓野狗的天地。

我那時眼睛都睜不開，随便找了一處背風的牆角就窩了下來，有心善的野貓路過，就扔給我幾口泛着馊味的菜餅，有時候也會被野狗追着，一口氣跑出幾裡遠。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幾個月，那個人出現了。

他說他是我的哥哥，喵，我可是隻貓，怎麼會有一個人類哥哥？

看他長得挺好看的，怎麼腦子是個傻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跟他在一起後，我再也不用忍饑挨餓，擔驚受怕了。他從來不吃東西，卻每天給我買各種新鮮的魚肉、蔬菜、水果、點心。

我一下子從小野貓，變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貓，甚至比太守府的待遇還好！

每天晚上他都會把我放在枕邊，一邊給我梳毛，一邊溫柔地望着我，那眼神就像......就像......就像野貓看老鼠，我總怕他張嘴是要把我吃掉。

他的鼻尖是涼的，嘴唇也是涼的，臉頰是滑滑的，舔起來跟小溪裡的鵝卵石一樣，身上總有一股清風明月的味道。

風當然有味道！太守府的風，是墨汁的味道；牆角吹過的風，是腐臭的味道；魚鋪門口的風，是香甜的味道；而清風......是薄荷草的味道。

自從跟他在一起，他就一直抱着我走啊走啊，我問他我們要去哪裡？他不回答我，隻是摸摸我的頭，貼貼我的臉。直到我們經過了一座山，又一座山，在一處破道觀前停下來，才算徹底安定下來。

他換上了一身青色的長袍，頭發用我撿來的樹枝盤在頭頂，雖然跟山上其他的人一樣的裝扮，可是他看起來就是比别人都好看！

可不隻是我一隻貓這麼認為哦，我的那些夥伴，都說我哥哥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小七，咱們也修煉吧！我要修一副美人皮，将來變成一個美女，嫁給你哥哥。”山上的白貓總是這樣跟我說。

“我可不要，你看哥哥，修煉好累的。還有池子裡那隻大烏龜，每天早上起來就趴在池邊，聽老頭講經，神神叨叨的，都快一百歲了，不還是隻大王八。再說了，做人多累，還不如當貓有意思，诶呀，别說了，快走！咱們跳鴨子去！”

哥哥自從上了山，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不過我的夥伴卻是越來越多，他們每天跟在我後面，跳鴨子，踩烏龜，在林間瘋跑，去道觀裡偷吃丹藥。

哦，說到丹藥，我們每次看着那胖道士念念叨叨得，守在那隻銅綠色的大鼎前，以為是什麼好吃的寶貝，結果黑乎乎的幾個圓球，吃起了還不如馊了的菜餅，滿嘴都是黑土渣渣，呸呸呸，還說什麼延年益壽，金剛不壞，真是可笑。

我每次闖了禍回去，哥哥都會在外人面前煞有介事地罵我一頓，回了房間又輕聲細語地給我道歉，把我抱在胸口，不知從哪裡變出來溫熱的酥炸小黃魚。

我也會在他懷裡昏睡過去，哥哥的胸口是沒有咚咚咚的聲音的，不會像小時候太守府裡那些人一樣，吵得我睡不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剛來這裡的新鮮感漸漸沖淡，每天趴在石頭上，看着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又開始羨慕起那些野貓野狗，自由自在。

一次巧合，也不算巧合吧，應該主要還是因為我“作惡多端”，哥哥終于同意将我送到山下阿婆家裡撫養。我雖然舍不得哥哥，但架不住山下可真是......繁華迷人眼！不！迷貓眼！

村子裡隔三差五就有經過的戲班子，唱上半日；每次有人成親、喪禮，就會擺出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雞鴨魚肉，吃不完的全都給了我，這可比山上那清湯寡水的米粥好吃多了；還有玩具，村裡的木匠會做好多有趣的東西，他皺着眉頭搖頭歎氣，說又壞了一個，扔出了門，我就又多了一個玩具。

還有......我想想......還有老鼠！哥哥從來不讓我捉老鼠，說老鼠又髒又臭，不要污了我的爪子。可是......

捉老鼠也太有意思了！他們會被我吓得眼睛睜大，渾身的毛發都豎起來，整個身體瑟瑟發抖，躲在角落用尾巴擋住自己的眼睛，縮成一團。等到它們發現，我并沒有打算吃它們的時候，眼睛就會滴溜溜地轉來轉去，以為我沒注意，嗖的一下......

哦，别急啊，我是在想我怎麼死的呢！這不是得從頭講嘛！好好好，我不講捉老鼠了，繼續講在阿婆家的事。我在阿婆家呆了兩天，阿婆對我态度越來越好，說我是靈貓，是天尊顯靈，要把我供起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他們人嘛，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很正常。我隻管自己的飯碗裡，食物越來越多，越來越豐盛就夠了。

雖然後來要常常在不同的人家裡住下，但，大家對我都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還有給我做衣服的。那時的我，衣食無憂，還沒人管着，每天就是曬曬太陽，在屋子裡轉轉圈，喵喵叫上幾聲。

啊，現在想來，還是很開心啊！

哥哥隔三差五就會來村裡看我，帶一些山裡的小野果，新曬得小魚幹，在村口的大槐樹下抱起我，給我梳梳毛，陪我說說話。說很多很多的話，一直到我睡着還在說，等我睡醒，他就已經回了山上。

而我，從睜開眼開始，就已經盼着他下次來看我了。

來找我的人，越來越多，裝我的籃子，也從竹編、木闆，漸漸換成了金絲、綢緞。在路上的時間，越來越久，去到的房子，越來越大。

光是繞着房子跑一圈，就要花上半天的時間，那些人對着我燒香跪拜，讓我在每間屋子裡都跑一個遍，跑完一間，就有一個小魚幹吃，還有海參、鮑魚、比我臉還大的魚頭、跟我腿一般長的大蝦......

我沒流口水，那......那些東西，我都吃膩了，沒......沒什麼意思。

嗯？你問我是怎麼來到這樓裡的？

那段時間，哥哥都沒有出現，阿婆說哥哥閉關了，等他出了關就會變得更厲害，沒準還能成仙人呢！仙人，飄在天上，忽悠來，忽悠去的，就是仙人？

我問阿婆，哥哥成了仙，那會帶我上天嗎？阿婆當然沒回答我，她又聽不懂我說話，我一喵喵喵，她就隻知道給我塞小魚幹，說什麼天尊慈悲，就開始念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