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去看哥哥咯。”

“馬上就要見到哥哥了，小時開心不？”

路時茫然地轉過頭，面前的女子笑容親切，眼神溫柔，不再是墓碑上冷冰冰的照片。

路時倏然鼻腔發酸，他張口想叫女子，發出的聲音卻帶着明顯的稚氣，“媽媽，哥哥為什麼不回家？是不是把我忘了？”

女子摸了摸路時的腦袋，笑着道：“哥哥是太忙了，所以沒時間回家，哥哥最喜歡小時了，怎麼會忘了小時呢？”

另一側傳來成熟男子的聲音，“是誰昨晚聽說要去找哥哥，興奮得都不好好睡覺啊？現在又在鬧什麼脾氣？”

路時尋着聲音轉過頭，男人正看着他，英俊的臉上挂着微笑，路時激動地喊道：爸。

這聲‘爸’終究沒能叫出口，車廂裡隻有小路時有些害羞的聲音，“等到了雲城，我要讓哥哥請我吃大餐，還要帶我去遊樂園。”

聽着小路時的童言童語，夫妻倆一起笑出聲。

路時的心裡卻一片冰涼，他知道即将發生的會是什麼。看着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他想出聲提醒，卻根本發不了聲，隻能眼睜睜看着車向雲城方向一路疾馳。

進了雲城地界，天氣明顯轉涼，天空中飄起鵝毛大雪，視野難免受到阻礙。

開車的司機一語不發，并未減速，如果仔細看，就能發覺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在輕微顫抖，可惜沉浸在和睦美滿氣氛中的一家人并未發現。

“快到了。”男人攬着路時，指着矗立在風雪中的指示牌讓他看。

路時的心懸了起來，他知道一切都快發生了。

臨近高速出口，司機依然以超過一百碼的速度行駛在主路上，男人蹙眉，出聲提醒道：“該下高速了。”

司機沒有回話，以極快的速度駛過分叉口，繼續開向未知的前方。

坐在後排的一家人終于察覺到異樣，女人摟緊小路時，驚恐地與男人交換了個眼神。

男人安撫地握住妻子的手，看向司機：“你準備帶我們去哪？有什麼目的？”

司機依然沒說話，隻是開車的速度更快了些。

“誰指使你這麼做的？”男人冷靜地交涉，“如果你現在停下，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還能給你一筆錢。”

“你要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是在違法，你考慮過後果嗎？”

不等男人再開口，司機崩潰地大喊：“閉嘴！你給我閉嘴！别逼我！我也是沒辦法！”

變故就在一瞬間，漫天風雪中，前面突然出現一輛灰撲撲的貨車，在陰暗的天氣裡，毫不起眼。

男人最先看到貨車，他睜大眼，大吼：“快停下！”

精神高度緊張的司機并沒有注意到前方，他嘴裡還在自言自語，腳下油門踩到底，汽車飙到一個恐怖的速度。

“不——”路時拼命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更阻止不了汽車一頭撞向前方的貨車。

最後的關頭，路時看到身旁的男子解開安全帶，朝他撲過來。

“啊——啊——”路時在絕望中發出悲鳴。

劇烈的撞擊讓靈魂震顫，路時猛地睜開眼，望着雪白的天花闆，淚流滿面。

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揭開。他想起來了，他全部想起來了。

他就是路時，路家的小兒子，路銘峥唯一的弟弟。

11歲那年，出車禍後，他在未知力量的作用下，與另一個世界裡同樣長相的某人做了交換。他暈倒在路邊，沒有親人認領，也沒有記憶，最後以走失兒童的身份被送去福利院。

在另一個世界，他過得辛苦，卻也平安長大，直到又一次車禍，他再次與對方交換，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

夢境中，父母去世前的畫面不斷在路時腦海裡重現，他被巨大的悲恸籠罩，整個人心痛到茫然。

“小時……”

“小時……小時……”

“小時！！”

有誰在叫他，路時吃力地轉動目光，看到驚慌失措的路銘峥，緩緩開口道：“哥，我——”

話還沒說完，路時就被路銘峥緊緊抱住，打斷道：“小時，什麼都别說了，是我不好，我不該勉強你回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永遠是我弟弟，我不會認錯的。”

聽見路銘峥語無倫次的話，路時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哥，我想起來了，我全部想起來了，出發前，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去遊樂園過年的……”

路銘峥身形一僵，随即又更用力地抱緊路時。

“出車禍後，我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路時斷斷續續道，“我忘了爸媽，忘了你，忘了那場事故，什麼也不記得了……”

“别說了，小時。”路銘峥嗓音哽咽，“都過去了。”

路時卻沒有停下，他把藏在心裡很久的話說了出來，“哥，我不怪你，爸媽也沒有怪你，你一直都是我們的驕傲，不管在哪裡，我們都是一家人。”

路時一口氣說完，他感受到從路銘峥身上傳來顫動，以及落在肩膀上冰涼的液體，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回抱住對方。

過了不知多久，路銘峥整理好情緒，他擡起頭，眼眶微紅，摸了摸路時的額頭，用近乎哄人的語氣道：“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叫醫生來看看。”

“沒有不舒服。”路時一臉乖順祈求道：“哥，我想出院，可以嗎？”

路銘峥别過臉，堅持道：“還是讓醫生檢查一下。”

很快，醫生來到私人病房，替路時做檢查。

幸運的是，這次突然昏厥好像隻為了幫路時找回失去的記憶。所有檢查做下來，除了受傷的腹部，一切正常。

路時拿到檢查報告，第一時間就要求出院，路銘峥拗不過他，隻好帶着人回家。

一路上，路時嘴就沒停過，找回記憶後，兩人間的隔閡倏然消失，隻剩下血濃于水的羁絆。

缺失了整整十多年的情感，在這一刻終于被找回，路時拉着路銘峥述說了許多這些年的經曆。

“哥，那個司機是怎麼回事？”路時問。

路銘峥面色遽然沉了下來，語氣森冷，“就是個輸紅眼的窮鬼，走投無路，想綁架你們要贖金。可恨爸媽起初是可憐他身無分文，才雇傭他當司機。”

路時心裡又開始難過，他想到父母最後緊緊抱住他的樣子，眼神變得哀傷。

“不說了。”路銘峥注意到路時的表情，攬住他的肩膀，安慰道：“今天你累了，早點休息。”

路時是有點累了，但他還是堅持道：“哥，不要自責了，我們從來沒怪過你，如果你過得不開心，我也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