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境宴會廳的休息室有兩道門,一道由走廊通向廳内,一道直接開向室外,引入綠樹叢中垂花小徑。但小徑盡頭仍由侍應生把守,外圍的隐蔽木門僅有宴會的特定客人可以通行。
至于這場宴會的特定客人是誰,大家心裡都有數。
可是after party的時間是十一點——陳文翰寄邀請函的時候寫錯了?李雨薇迷惑了。什麼風給大忙人提前刮來了?
“真來了?”進門之前李雨薇都還在用指頭戳邊江越的肩膀,小聲叨叨,“你喊的?”
落到肩頭的是李雨薇新做的延長甲的邊沿,邊江越被她戳得癢,笑着微微縮了一下:“我說話這樣管用?”
推門,繞過巧置門前作為隔斷的櫃架,他們先看見角落裡被占用的衣帽架,純色的圍巾和純黑的風衣外套;再向窗邊看,才是确實已經等在屋裡的人,正坐在小幾旁的沙發上,喝一杯熱茶。
李雨薇看到他第一眼先笑了:“你們的毛衣是一起批發的?”
邊江越說:“那不一樣。我的能有他貴?”
沙發上的人放下茶杯起身,走過來。
“本來就是文翰批發的,還能三種進價?
“要算運費,也是去雲城的更貴些。”
身形颀長的男人在他們面前站定,極自然地微微俯身,向輪椅上的好友遞出了手。
邊江越擡手握住了他,實實在在地用了力道與他掌心相貼,卻在分開時輕輕“嘶”了一聲。
“好涼。你還是再喝兩口熱茶吧。”
收回手的男人聞言輕嗤了一聲,先讓出道,示意他們去到茶幾那側。等錯身而過了,他才悠然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取了個長條的紙袋出來。
“你确實不适合沾涼的。那這個也可惜了。”
邊江越一偏頭,看清他手裡是什麼,立刻變了嘴臉:“不能可惜,沾得沾得。”
剛剛曆經了迷茫和訝異兩個階段的李雨薇,一聽他吭聲,進入了第三個情緒轉折點,幽幽瞪了他一眼。
“這就被拿捏住了哈。”輕飄飄的尾音,輕飄飄的嫌棄。
知道自己攔不住,她放棄了做掃興的管事婆。
那拈着紙袋的男人,唇角笑意顯露一瞬,又被一本正經地藏起。
“都沒确定是不是梨園的‘正品',”他淡淡評點好友的沒出息,“節操已經丢出去了。”
邊江越連一刻語塞和心虛都不曾有過,大大方方向他伸出手:“誠然,诓騙朋友是你幹得出來的事情。但信任是我美好的品德。”
又被嗤了一聲,但他非常順利地接過了那個紙袋,從裡面撈出好些年沒見過的、京大梨園地下小超市廣受贊譽的冰糖葫蘆,眉眼裡皆是看來十分真摯的笑意。
“兩串全給我?你自己吃過了?”
“沒有,”對方隻是彎身從桌上撈起他的茶杯,餘溫尚在,“哪次吃這些不是被人引誘。”
這次便輪到邊江越和李雨薇不約而同地嫌棄他了。
“還是這麼變态。”這是李雨薇的感言。
邊江越更為深入地剖析:“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那男人不置可否,隻補充回答前面的問題:“隻有兩串,是因為限購。學姐也嗜甜,留一份給她。”
在他的語境裡,“學姐”指的是還在外頭的主編。
“山楂和橘子,兩種,你挑。”
邊江越挑了那串橘子的,為它新奇。他上次去梨園,冰糖葫蘆的口味還很單一。餘光裡那人帶着剩下的那隻回身踱步去冰箱前了,邊江越微微偏過腦袋,和李雨薇默契對了個眼神。
于是,當那個已經默認接受“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标簽的男人關上冰箱門時,李雨薇也找到了餐桌上的餐刀和空盤,開始解體那串橘子味冰糖葫蘆。
幾分鐘後,邊李二人看着某人神态自若、風輕雲淡地接過分了一半冰糖葫蘆的盤子,又無語又好笑。
三十歲,幼稚癖好沒減,不坦誠的毛病長了不止一點。
李雨薇今晚的首要任務就是看好邊江越,所以她這會兒閑,便坐在茶室的飄窗上看倆男人坐在一起吃甜。她越看越無奈。虧他倆當年被戲傳為“文新兩院兩顆可遠觀不可亵玩之草”……其實就是一對活寶。
還“雙璧”呢。
嘁。
她百無聊賴,順手低頭刷會兒手機,看見有OICQ的新消息,心裡隐隐一動,猜到了是誰。
點進去,果然是小姑娘在報平安。
“安全到宿舍了就好!”回消息的時候,笑意不經心就漫上了眼角。
邊江越正好擡頭,看見了,不動聲色地又低頭,用叉子戳了戳橘子邊沿的冰糖,信口道:“還是甜的好。”
正好收到新的貓貓頭表情的李雨薇深有同感,也随意接口,語氣很輕快:“嗯,還是甜的好。”
邊江越看着手裡的叉子抵着已經軟化的透明冰糖,推着亮晶晶的橘子在盤子上滾了滾,微微笑道:“小姑娘大多喜歡吃甜。”
李雨薇正打字呢,沒仔細聽,隻是下意識知道有人不愛接嘴,幹脆在室内的片刻沉寂之後自己接了:“嗯。”聲音微揚。
邊江越睨了一眼身邊已經在用紙巾擦拭指尖糖漬的男人,語氣仍然如常,話卻意有所指:“嗯,可惜。”
李雨薇下意識繼續接:“嗯……”
她打字的手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什麼,擡起頭來:“……嗯?”
邊江越沒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