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
穿着和服的女侍應生撩起門簾,将兩位客人迎入走廊,随後幾道聲音一同整齊響起,再用日文道了一遍“歡迎”。
進店的是一男一女,其中年輕些的女孩走在前面。
“您好——嗯,兩位。有包間嗎?不要榻榻米,謝謝。”
她沖女侍應生笑得很甜,會讓工作中的人也心情稍霁。随後兩位客人步入店内僻靜角落,就座于竹簾隔斷的半開放空間。
在親眼見到與她相約的攝影師“I”之前,其實宋延嘉原定要去吃頓熱鬧飯。
雖然有多年的網絡交情,到底是陌生異性初次見面,在敞亮的公共空間活動是最佳選擇。
這不是情況有變嘛。
宋延嘉看着對面,将向日葵花束和一隻紙袋一同安放在實木桌面上的男人,心裡莫名有點悶悶的。她感覺,自己似乎有很多話想問、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商場室内的暖氣很足,不一會兒就能烘得人雙頰發熱。所以包間牆邊安置了挂衣架。宋延嘉看着夏行謙褪去了黑色的長大衣,露出内搭的羊絨衫,包裹着寬闊筆挺的肩背。衣衫上纖細柔軟的絨毛被室内燈光照亮,質感看來實在舒服,有種居家的溫暖感覺。
向下是毛呢面料、版型挺括、線條流暢的褲子,襯得他的腿又長又直。
視線不自覺避開了些。
她真覺得臉有些熱了。
她有點踟蹰,把自己樸實無華的羽絨服外套也脫下,裡面是一件比較寬松的白色無帽衛衣,配了淺色的窄版直筒牛仔褲。
不刻意打扮時她常穿這個風格,輕便舒适,在學校裡全不打眼。
可她但凡要見夏行謙,就絕對會刻意打扮,大多數時候,都是往知性溫柔的調性去配……
這些胡思亂想在夏行謙接過她手中外套時戛然而止。他紳士得一如既往,為她将外衣稍微整理平整,然後把它懸挂在了自己的大衣一旁。
宋延嘉不自覺抿了抿唇,潤了潤幹巴巴的皮膚,翻出在心裡事先籌備過的話題,填補這小小空間裡的沉默。
“我舍友在這裡兼過職,之前帶我們來吃過一次,”她拿出與平時見面一般的輕快語氣,若無其事的,“我最喜歡他家的壽司……還有檸檬茶。”
是她喝過最好喝的檸檬茶。她想夏行謙不會讨厭。
“好,”挂好衣服的他看向她,眉目溫和,“點單要有勞你。”
他們在竹簾内對坐,點過菜,陷入小小的僵持。宋延嘉不自覺地捏自己擱在桌面上的手,聽到夏行謙先打破沉默。
“……我先坦白從寬,”他說,“《去日留影》這本雜志,最早是京大學生的自娛自樂。”
宋延嘉有點驚訝地擡頭,看他拉開紙袋,再次取出了那本十周年特刊,一邊翻動書頁,一邊說起往事。
“牽頭的人是邊江越,也就是‘邊城’,聽說你們已經見過……他和李雨薇——也就是你的編輯Vivian,當時是中文系的同學,也是京大校刊的作者和編輯。”
宋延嘉一下子坐直了,八卦的雷達大作。而夏行謙停下了翻書頁的動作,他已經定位到了載滿曆史的那個頁碼。
“大三那年,校刊一位很重要的指導老師因故離職,而新來的老師和邊江越意見不合。江越這個人脾性大,幹脆決定離開校刊,自立門戶。”
“于是他在校内論壇上發了貼子,嘗試召集一批人馬。”
宋延嘉托着下巴,不覺已經沉浸在故事裡,這時趁他停頓,主動發問:“叔……您刷到了?”
“叔叔”這個稱謂短暫地從她舌尖碾了一下,然後就被緊急撤回。不知為何,她本能地覺得,在今天,這樣喊他有點奇怪。
夏行謙似乎渾然不覺,隻是帶着一點自然的笑意,回答了她的提問。
“刷到貼子的是我的大學室友,也是新聞系的同學,他姓陳,喜歡攝影。他覺得挺有意思,就拉我去湊熱鬧,見一見發帖子的邊江越。”
宋延嘉連連點頭,心想,原來他們是這樣相遇的。
“我到了地方,才知道那是邊江越,”夏行謙突然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他很少露出這樣的笑,“其實我早認識他,軍訓時就結下了‘孽緣’,一起罰過跑。後來,還在模拟聯合國‘吵過架’。”
宋延嘉有點聽傻了。
罰跑?吵架?夏行謙?邊江越?!
夏行謙看得出來她的驚訝,含笑看着,等她消化了一會兒信息,才繼續道:“所以,我們那時互相看不順眼。
“但他對新雜志的構想确實很成熟,準備也很充足,更懷揣着非常動人的熱情。我的室友最終決定加入,并且拉上了我。
“最後,邊江越湊足了一個團隊,開始籌備第一期雜志。”
書冊被調轉方向,推到宋延嘉面前。她看過去,看見青年人修長的指尖輕輕點了點頭開頭的那一張照片。
“大三那年,十一月,《去日留影》的第一期誕生,在京大售賣了五百多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