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已經入秋的時節，安京市的天空總是蒙着一層陰翳灰色。
不知什麼時候，細密雨絲傾灑下來，嘀嗒落在窗上，又很快淅瀝而下。隻不過這一場突兀秋雨，在絕對靜音的包廂裡，下得悄無聲息。
價值不菲的袖扣被随意放置在一旁，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卷起定制西服的袖口，慢條斯理地為對面的人盛湯。
包廂裡安靜得隻剩瓷器碰撞發出的“叮铛”聲。
“祁放。”
終于，男人開口，将小碗遞過去，嗓音低醇，“先把湯喝了。”
他對面，祁放懶散地托腮看着他。
剛從嚴實那兒過來，他眉目間不自覺沾染着倦意，唯一雙眼睛仍是亮的：“行啊，那你先把這份文件簽了。”
男人垂首，撇了那份紙質文件一眼，一副不太贊同的神情：“這個項目我看過了，前景太差，市場狹窄，投資和回報遠不能成正比。不值得你費心，也不值得動用我的關系。”
祁放無所謂聳肩：“前景再差也有政府兜底，再說，我那點閑錢放在賬戶裡也就是吃點利息，投進去，萬一研發成功，就當為社會做貢獻了。”
男人蹙眉。
他見祁放這一幅勢在必得的模樣，無由來有了幾分燥意，但很快壓下去，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聽說你最近在别人學校裡鬧出不小的風雨。”
祁放擡眼。
自家大哥祁淞此刻正坐在他對面緩慢地用絲巾擦手，他不說話，對方也不着急，擦幹淨手，再拿起手機滑動兩下，祁放低頭，對面遞過來的手機屏幕裡，他被人偷拍的照片映入眼簾——
是他踩着梁家明的鞋不放人走的那一幕。
他确實有些低估梁家明在醫科大的份量。
不過才去一回，他已經被挂上多個社交平台的頭條，在學校内部論壇裡被曝光人肉也就算了，其他流量頗高的社交APP上他也在高校圈子裡短暫火了一把，噱頭便是帥哥富二代高調示愛當衆挖牆腳。
楚含煙給他發過幾個鍊接，裡面罵得很難聽。
“你應該慶幸，離得太遠，視頻沒有拍到你的正臉。不然，那麼多雙眼睛看着，祁放，如果不是我處理，這件事被爺爺知道了，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祁放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他撇過一眼照片就算，不在意笑笑：“不是你處理也會有别人，這麼多年了，我的那點事，所有人不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還是說……”
語氣稍頓，祁放玩味道：“我需要再跟你講一遍我過去的情史？”
祁淞語調一沉：“祁放。”
“别生氣。”
祁放後仰，轉回話題：“大哥，這麼一個小忙，你也不願意幫我？”
祁淞回憶了一下那個名字：“梁家明。”
他語氣和緩幾分：“這是他們學校的項目？”
“是。”
見祁淞松口，祁放捧着瓷碗喝了一口湯，暖的：“沒想要驚動你，畢竟隻是一個小case，哪知道姚秘心細如發，這麼點小事也能被他逮，還要越級跟你彙報。”
祁淞，祁家大房祁仁山的長子，亦是祁家長孫。三十二歲，已經接管了祁家一小部分生意，其中生物醫療和高新技術産業占了大頭，忙得全球到處飛，連上次林老爺子的生日宴會都沒能趕回來。
祁放要追人，自然打算從梁家明上次商談未果的項目入手，他手裡有錢，也無所謂回報，能做的就是當好這個投資大佬。
他查過了，雖然項目是由呂盛斌主導，可現在實際參與研發的主力是梁家明，呂盛斌隻是指導挂名。他便找投行運作了一下，代理人都談好了，結果半路被賣到祁淞這，項目評估工作被緊急叫停。
祁淞凝視祁放幾秒，沉聲：“祁放，你想做什麼家裡從不阻攔，但在感情方面，我希望你态度端正一點。”
話題再次回轉。
祁放仍是那副懶洋洋姿态，眼睛裡的笑意卻淡下去：“哦？”
“家裡近期正在和林家接觸商談，過不了多久就會安排你和林小姐見面。在這種時候，你還要去招惹别人——”
“大哥。”
祁放忽然打斷他，說：“我上次好好地逛了一下醫科大。”
包廂裡霎時一靜。
祁放看向窗外，視線卻空落落的：“景色确實還可以，不過也許已經有了新變化。”
——“你去看過情人湖嗎？”
沒有人回答。
不知幾秒，亦或幾十秒後，手機鈴聲響起，祁放從思緒中回神，發現是祁淞之前放置在他面前的手機在響。
他拿起遞給祁淞：“姚秘的。”
祁淞停頓一秒，神色如常接過，接通後徑直吩咐：“五分鐘，停車場等我。”
祁放一挑眉：“這就要走了？”
祁淞靜靜看他，最終歎一口氣，語氣徹底軟和下來：“我今天過來也隻是順路，想起來便抽個空找你吃飯，還等了你那麼久——”
“不說了，晚點我還有應酬，就不陪你吃完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西裝口袋裡抽出一隻鋼筆，龍飛鳳舞地将字簽了：“你要投錢我攔不着你，啟基資本的人随便你用，我會跟他們打好招呼，我走了。”
說完，祁淞站起來往外走，臨到包廂門口，又想起什麼，回了頭。
“小放。”
他叫他，語氣莫名深沉：“我隻是擔心你吃虧。”
祁放垂眸，半晌，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他笑笑：“大哥，我跟你一起走。”
出了包廂，正好遇上急匆匆趕來打招呼的餐廳負責人，見他們沒坐多久就要走，負責人不敢多言，隻是笑盈盈地為二人領路，一路介紹餐廳的特色，嘴裡全是讨巧話。
兩人身後，兩名身材極高大的保镖着一身黑色西裝，默不作聲地貼身跟着。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外走，排場十足。
祁放慢悠悠地走在祁放身側，百無聊賴地賞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