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聯盟。

昏暗監控室内，衆多技術人員聚集在近千個攝像畫面構成的巨大熒幕前，全神貫注地分析着其中或有異樣的片段。

每個人的脊背都繃得筆直，熒光照亮了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空氣中仿佛凝着一層無形重壓，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隻能聽見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聲。

男人長腿交疊坐在單人沙發上，手中煙已經燃到盡頭，神色陰鸷，仿佛凝着一層冰，任誰都能看出他此時心情極度不悅，周身威壓沉重得近乎化成黑色實質萦繞。

他身上穿得還是那身沒來得及換下的騎裝，緊繃的皮質勾勒出寬肩窄腰，蓬勃肌肉線條顯露無疑，金發攏在腦後，露出俊挺的額頭與眉骨，濃密長眉壓入眼頭，一雙綠眸顯得又冷又狠。

波書亞喉結微動，掩飾地垂下眼睫，為他拿起煙灰缸，語氣不辨：“首領，是我不察，讓歹人闖入劫走人魚，請您恕罪……”

江令惟拿煙的手向下，擦過煙灰缸外側，用力掐滅在波書亞手心。

皮肉燒灼的難聞氣味彌散開，波書亞劇烈一顫，價值不菲的煙灰缸瞬間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讓我很失望。”

男人淡淡道，聲音低沉鋒利，比極地聯盟四面經年不化的雪山更為寒冽，仿佛永遠都會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讓人生出想要跪拜的欲望。

“……”

波書亞的臉頰肌肉在陰影裡抽動扭曲，壓抑已久的癡狂在心中崩塌一般爆發，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跪下舔舐男人的鞋底。

半晌，才啞聲答道：“對不起，首領，波書亞領罰。”

江令惟用手帕擦去指尖的煙臭，漠然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極地聯盟出入管理十分嚴格，就算有人僞造監控偷走了人魚，但也絕對沒辦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将人魚帶出聯盟。

他已經下令搜查聯盟上下，首當其沖的便是他自己的首領府，畢竟背後之人膽子大到在他的地盤動他的人，未必沒有膽子玩燈下黑的把戲。

其中他最疑心的便是研究院，那群人當初看着人魚時露出的癡迷醜态，讓他厭惡得差點将他們每個人的眼珠都挖下來碾成肉泥。

軍部下屬行動迅速，所有研究人員已經全部被控制起來，一一分開審訊，很快得到結果來向他彙報。

江令惟接過報告，快速檢閱過，指尖輕點着其中一張空白紙面：“缺了一個人。”

下屬解釋：“莫爾研究員年紀太大，身體差，還沒開始審訊就吓昏過去，已經送去就醫了。”

男人毫不留情地下達指令：“弄醒，繼續審。”

“是。”

下屬應下，拿出通訊器正要代為傳達，卻在接到一條新消息時，傳訊的動作猛然頓住，眉心重重一跳。

“……首領，收到消息，半小時前，莫爾研究員用自制□□襲擊了押送他的軍官，目前已經逃離，去向不明。”

下屬羞愧地垂下頭認罪，是他們大意了，看輕了一個八十四歲的老人，反倒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愚弄。

江令惟站起身，極高的身形投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指節緩緩收攏，骨節發出細微咔響，周身萦繞的殺氣讓久經戰場的下屬也有一瞬悚然：“找到他，我要親自處決。”

下屬神色一凜，肅然行過軍禮應下，門被猝然推開，一道清朗聲線宛如劃破黑暗的光。

“——我知道他的位置！”

衆人驚訝地擡頭看去，隻見東方秋站在門口，胸口起伏劇烈，一副匆匆趕來的樣子，黑發淩亂，衣角翻飛。

“莫爾的秘密實驗室，就在研究院地下！”

他語速飛快，神色堅定：“莫爾曾經向我探聽人魚的狀況，我有所察覺他别有用心，一直暗中查探，發現波書亞秘書長竟然和莫爾早就有所勾結，這是我拍下的證據。”

東方秋将照片投屏到空中，一張張照片閃過，先是波書亞和莫爾暗中碰頭，匆匆進了某個門後不見，然後波書亞進入監控室将什麼東西插入了監控器，還有他們用垃圾車裝載昏迷的人魚混出檢查的全過程，構成一條清晰完整的證據鍊。

霎時，衆人不可置信的視線都落在江令惟身後，那個從未懷疑過的人身上。

他平時宛如一口死闆的古井毫無存在感，涉及到首領時便會瞬間變成瘋狗，五分鐘之前他們還堅信，就算這個房間裡所有人都背叛了首領，波書亞秘書長也不可能會是下一個。

江令惟淡淡橫了一眼，波書亞自認是無比地了解他，甫一接觸，便已經預感到自己即将萬劫不複的命運。

“首領，我……”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立刻跪下，煙灰缸破碎的玻璃碎片嵌入他的小腿、膝蓋，猝不及防被一腳踢在胸腹，連聲也喊不出，隻能蜷縮在地，痛苦地捂住傷處。

精緻昂貴的皮鞋踩在他頭上，淩辱般地輕點。

“是你做的？”

側臉緊緊貼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更多細小的玻璃割破波書亞眼角、臉頰，血液混着冷汗蜿蜒流下。

他是首領最忠誠的狗，他從來不對主人撒謊。

波書亞閉上眼，嘶聲道：“是。”

他從做下這件事時就清楚知道必然會暴露，但是他沒有選擇了。

3s級别的omega，能夠無差别吸引所有alpha和beta，如果那頭畜生真的分化成功，便能輕易掌控所有人，首領已經被他蠱惑，他不能讓首領越陷越深。

波書亞深深吸氣，仰頭神情無比真摯地看向江令惟，仿佛注視着他的神明，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狂：“首領，蠱惑人心是那條人魚的能力之一，您隻是被那條魚迷惑了，我想幫您解除被控制的狀态，隻要它死了，您就能清醒過來，介時您就會明白屬下……”

江令惟對他的心路曆程沒興趣，厭煩地朝下屬軍官示意，波書亞看懂了那個手勢的意思是，“處理掉”。

“首領！”

他失聲叫道，急切地跪坐起身，一把撕開脖頸後的仿真人皮，露出其下掩藏的猙獰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