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騎衛軍長領了雲桑的吩咐,便将回程之事另作一番安排,遣了随行副将護衛郡主,再調梁州縣衙兵馬押後,自己則托稱前行探路,打馬去了浮梁山北麓。
雲桑由副将等人護送着,與甯策一同登車北上。
藩王離邑,即便未帶兵卒,也是難以暢通恣行的,尤其現在禦駕在北,官道上關卡不斷,好在有雲桑和骁騎衛随行,甯策一路過關入城皆未受阻。
車隊很快通過梁州,抵至泾州東南。
雲桑自上車後便裹了衾毯,靠去屏風後的内榻上阖眼不語,看着像在補眠。甯策便也不打擾,取了此番拓印所得的石壁經文,靜靜坐在靠窗的案前整理收納。
隊伍行至泾南山道,地勢起伏逐漸起來。
雲桑被颠簸的馬車帶得身子一歪,睜開眼,伸手扶住榻闆。
屏風外,甯策聽到聲響,停下手中動作,擡眼望來:
“撞到哪兒了嗎?”
蜷在車門打盹的秋蘭,也忙起身入内查看雲桑狀況,轉回向甯策禀道:
“郡主沒事,剛才颠着,扶了下榻闆。”
甯策喚道:“阿梓?”
雲桑安靜了會兒,從榻上起身,出到屏外,看了眼甯策:
“真沒事。”
她坐到甯策對案,見案上排放着幾個香料瓷瓶和塗了椒泥的狹長石匣。甯策手裡的拓紙置在燃着艾草香丸的博山爐之上,青白色的煙氣,均勻吐觸在浸染濃墨的字迹上。
這是時人保存紙頁的熏蒸法。
甯策自少時起,便喜歡收集古籍拓文。
小時候,雲桑在玉瀛宮也曾跟着他一起做過這些。厚厚的一摞紙,一做便是整個午後。
見她出來,甯策視線一掠,收起紙頁。
“手給我。”
他挪開案上諸物,朝雲桑伸出手。
雲桑循着他的視線垂眸,這才發覺剛才猛地一抓榻闆,掌心纏的繃帶上又滲出淡淡血迹。
甯策握過雲桑的指尖,凝目看了看,取過案上一個小瓷瓶:
“剛好适才調香時,順手配了個白芷藥膏。”
雲桑試圖縮手,“不用了。”
她沒能掙開。
男子的手指修長柔韌,就那麼輕輕握着,也似蘊了千鈞力。
“不是說好了,要好好相處嗎?”
甯策溫和牽唇,解開繃帶,用玉勺挑起藥膏,細細塗到雲桑掌心的傷口上:
“還是說,其實一直還疑心着我,覺得迫于無奈地被我利用了,心裡生着氣,所以一路上連話都不肯說?”
适才颠簸驟起,她的手卻扶得那麼快,顯然并沒真睡着,而是甯可一路假寐,不願開口同他說話罷了。
雲桑被說中了心思,暗自抿緊唇線。
半晌,擡起眼,看向甯策。
車窗外林光婆娑,投映在男子沉靜的面容上,低垂的眉眼溫山柔水,看不出什麼情緒。
可到底是将來謀登極位之人,不是什麼蠢傻好騙的。
“我說過了,真心願意為哥哥所用,怎麼會生氣?”
雲桑觑着甯策上完了藥,抽回手,自己慢慢用繃帶纏着:
“哥哥自小能力出衆,将來建功立業,我也能跟着受惠不是嗎?”
案邊的窗扇開着,車外山道的清風自窗棱碧羅紗間穿入,吹得案上紙頁簌簌輕響。
甯策收起藥瓶,伸指拂壓過案上的經文拓紙,淡淡牽唇:
“阿梓說這樣的話,看來,還是生氣了。”
車隊行至亭驿,停駐暫作休整。
雲桑下了馬車,走到林邊俯眺林坡外的山谷。
秋蘭送來披風,一面為郡主披上,一面壓低聲禀道:
“骁騎衛軍長回來了,說事情已經辦妥了。”
雲桑攏住披風,想起自己的交代,問道:
“那個人……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