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梓這樣說,哥哥便放心了。還以為你是走投無路,才要把自己賣給陸進賢。”
雲桑與甯策緊緊對視着,眸光顫了顫,旋即移開了視線。
握在箱蓋邊的手指攥緊了些,半晌,狠吸了一口氣,“啪”的一聲用力關上了箱蓋。
她站起身,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身下的馬車陡然一晃。
緊接着,拉車的馬匹振鬣嘶鳴,撒開四蹄朝前疾奔而出!
驟起的颠簸帶得雲桑踉跄歪倒,身體往窗框狠狠砸去。眼看額頭就要被飛甩的竹簾擊到,甯策的手伸了過來,擋在了簾刺前,另一手攬過她的腰背,将她護入懷中。
馬車瘋狂地朝前急馳。
甯策擁住雲桑,跌坐到榻角裡。
一旁的鼎臣已躍至車廂外,伸手推開驚慌失措的車夫,閃身扯過馬缰,取代車夫控住了馬。
馬車平穩了幾分,速度仍舊很快。
甯策小心護住雲桑的頭,一面輕輕撩簾,朝外望去。
窗外林影如梭,風馳電掣,馬車在密林的盡頭轉了個急彎,奔入一段山谷之間,速度方才漸漸放緩。
鼎臣勒缰駐馬,坐騎嘶鳴着揚起前蹄,來回踏了許久,終是安靜下來。
甯策松開雲桑,撩開她額前的頭發看了眼:
“沒撞到吧?”
雲桑搖頭,從他腿上移開身,扶窗朝外看去,隻見四周樹木密布,遮天蔽日,兩側蒼翠層層疊疊,難辨出路。
鼎臣返入車廂,禀道:
“殿下,蓮華他們到了!”
甯策俯身拾起雲桑的一截裙擺,從适才潑灑在了榻沿的藥湯上挪開,平靜吩咐道:“讓他們看準時機,去引骁騎衛的人過來。”
鼎臣退了出去。
雲桑在窗前回頭,惶惑不解:
“什麼看準時機?”
剛才不是馬受驚了嗎?
現在既已控住了馬,掉頭返回去便是了。
甯策仍舊俯着身,擰幹了雲桑被藥湯浸濕的裙擺,方才擡起頭:
“待會兒不管你看見什麼,都不要插手,全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什麼意思……”
雲桑愈加惶然。
猶疑間,忽聽見車外一陣馬蹄聲馳近,有軍士提聲高喊道——
“找到了!”
話音未落,幾名騎兵已驅策坐騎上前,将馬車團團圍住。
随即兵刃铿锵出鞘,領頭武将徑直下令,幾名騎兵打馬而上,分駐馬車前後,手中玄鐵長鍊的流星飛爪随即擲出,“铛,铛”數聲,将爪尖釘在了車廂闆上。
“嘩”的一聲巨響,馬車側面的半塊廂闆從外被拉裂開來,轟然碎落!
甯策将雲桑拉到身後。
幾名士兵躍進輿内,揮舞着兵器徑直襲來。
雲桑看見他們身上穿着的梁州縣府兵裝,一時愕然失聲。
士兵們手中鋼刀揮出一半,亦留意到了甯策身後的雲桑,動作刹那遲疑。
這時鼎臣從廂門外躍入,手中長劍彈出,刺進了一名士兵的胸膛,餘下幾人見狀,再不敢遲疑,兩人架擋住鼎臣的攻勢,另一人揮舞鋼刀劈下,徑直向甯策砍去。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銀芒晃動,白刃翻轉。
雲桑眼見着那刀鋒劈下,身前的甯策卻隻微微偏頭,完全沒有閃躲防禦,她思緒尚未運作,人便已擡手擋了過去。
“砰”的一聲利響聲!
刀刃砍中了雲桑的手臂。
巨大的勁力,帶得她驟然失衡,整個人歪倒滾落到地上。
“阿梓!”
甯策伸臂撈起女孩,另一隻手已反手抽出了榻闆下的短劍,銀光絞過,劃破士兵的咽喉。
鮮血,如紅雨般四下噴濺。
馬車外的山林間傳來鳴镝升空的響聲,又一隊人馬急縱而至,很快與車外的梁州騎兵殺到了一處。
鼎臣朝外看了眼,“殿下,骁騎衛被引過來了!”
甯策恍若未聞,隻顧捋開雲桑的衣袖,查看她的傷勢。
不知是不是怕撕扯到傷口,他手指間的動作既急迫,又克制。
雲桑感覺到他指尖那絲壓抑的輕顫,心中亦是後怕。
她其實有些想不清怎麼就擡了手。
也許是前世在大漠與追兵纏鬥磨砺出的本能,做不到唇亡齒寒、無動于衷,又也許,隻是少時與甯策逃離長安、無數次并肩求生養出的一種習慣,沒辦法,真看他死在自己面前。
衣袖終于被挽了起來。
臂上戴着的金钏被砍成了幾截,裡面的賬冊早不知落去了何處,卻也因此擋住了刀劈下的力度,隻讓刀鋒在皮膚上留下道不太深的口子。
雲桑松了口氣。
揚起眼簾,撞上甯策投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他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懂。
鼎臣在窗前回首,催促道:“殿下!”
甯策将雲桑扶靠到榻角,俯身拾起地上的鋼刀,換至左手,微吸了口氣,随即狠劈而下,沒入了自己肩骨。
殷紅的鮮血,頓時浸透衣袍。
甯策低頭看了眼傷口。
“還不夠。”
他吩咐鼎臣:“照我之前交代的,動手吧。”
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勢。
鼎臣咬了下牙,走到甯策身後,反過手中刀柄,朝他狠狠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