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進賢思忖着取過衣袍,穿上。
這個時間,實在太巧了。
可對方也許亦正是看中了自己成婚之日不得閑,才特意挑了這個時間,铤而走險。
這樣的機會,他不能錯過。
陸進賢擡起眼,再度望向屋外烏檐白壁的庭院。
這個時辰,雲桑應該已快出發去帝寝辭行了吧?
他護不住她了。
今日,是護不住了。
但以後呢……
若能找到實質的證據,甚至找到賬本,得到太子的信任與庇護,那他也許可以不懼謝貴嫔的要挾,不必再低頭!
“去調一隊精兵。”
陸進賢吩咐兵衛:“不要驚動京兆府,随我去一趟樂遊坊。”
*
雲桑今日離宮出嫁,卯時便起了身,簡單用完早膳後,梳洗裝扮,更換禮服。
禮教嬷嬷按照昨日雲桑的吩咐,送了裝着玉房丹的藥匣來。
這種丹丸起效慢,至少要服用後三四個時辰才會入人血脈,之後一旦遇酒食,便會起效。
新婦需要維持妝容,早起用過早膳後,通常都會捱到傍晚合卺時再進食。雲桑算了算時間,臨出寝殿前開了藥匣,撚起藥丸放進了嘴裡。
她做好了決定,要成為陸進賢的妻子。
就算無法維系完美的婚姻,也要借此為自己博一次更自由的人生。
華服盛裝的雲桑,被禮官和宮人前引後擁着出了寝殿,按程序先去鳳儀宮拜别皇後。
回京之後,戚皇後因為目的達成,暫時沒找雲桑的麻煩,加上這次的婚禮頂着為聖上沖喜的名頭,鳳儀宮不敢怠慢,鄭重其事,連殿内的垂簾和錦毯都換了連枝花紋的新緞。
皇後端坐主位,身畔随侍着舞陽長公主和樂盈等皇室貴女,受了雲桑的拜禮,又讓女官不淡不鹹地按制下了一番訓導。
皇後看着雲桑,“以後雖不住宮裡了,但離得也不遠,本宮會時常召你回來說說話。”
雲桑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颌首應“是”。
心中打定主意,一定早日說服陸進賢送自己去晉陽,再不踏足京城半步。
辭别完中宮出來,便輪到去帝寝拜别孝德帝。
帝寝這邊,是謝貴嫔在協理程儀。
貴嫔摒退宮人,将雲桑接入側殿:
“來,跟我來一下内室。”
内室靠窗的簾幄前,擺着一張香案。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按理也該跟你母親說一聲。”
謝貴嫔打開案上香盒,取出一支從前雲昭容喜歡的郁金顔香:
“也不好大張旗鼓的,你就執這支香,稍作祈祝好了。”
她點燃香,遞給雲桑。
雲桑想起母親,不覺一時沉默下來。
那個在記憶裡已經有些面容模糊、寄托着她幼年所有的愛與畏懼的美貌婦人,若知曉自己出嫁,會高興嗎?
還是說……
仍像從前那樣,隻會說些冷嘲熱諷的話,說像她這樣一個身世難堪、害得母親一生命運多舛的女兒,實不配得到幸福的歸宿?
手中濃郁的燃香,彌散入鼻息間,意識亦似漸漸迷茫渙散起來。
下一瞬,一股古怪的灼意陡然自腹間竄湧而生。
雲桑擡起眼,見謝貴嫔不知何時已退去了屏風旁,手裡的巾帕掩着鼻口。
她張了張口,想要發問,卻因此吸入了更多香氣,整個人倏地發軟,撐靠到案上。
屏風後,遽然閃出一道人影,手刀起落将謝貴嫔劈暈倒地。
另一隻手抓過案上水盞,潑滅了雲桑手中的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