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這句話就惹到許淑娴了,她重重拍了下桌子,“人家當你長子伐啦?他都在床上躺了半年了,到現在還沒立遺囑,不就是在等那個野種回來?等他回來了,還有你什麼事?”
顧鶴知無視她,推了推金絲眼鏡,面無表情說道:“媽,他好歹是我弟,你别這麼說他。”
“你把他當弟,他把你放在眼裡了嗎?”見自己兒子油煙不進,許淑娴又把怒火撒在冷玉修身上,“還有你,進門都半年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不争氣的東西。”
冷玉修吓的放下碗筷,不敢說話。
顧鶴知胡亂扒拉了幾口飯,說了句,“我吃完了。”便丢下碗筷,離開飯桌。
一頓飯,不歡而散。
許淑娴的怒火被澆滅了三分,看了一眼在旁不敢出聲的冷玉修,歎了口氣,拉過她的手,好言相勸道:“玉修啊,既然你嫁給了鶴知,我們才是一家人,我們母子帶你不薄,不計較你是丫鬟出身。眼下,老爺的日子不多了,你努努力,早日給他生個孫子,興許他一高興,就把家業穿給鶴知了。你是不知道,那老二是個什麼人,若是将來他當了家,我們哪還有好日子過啊?”
冷玉修也是有苦難言,可這房中之事,她又實在羞于啟齒,糾結許久後,還是開口道:“太太~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您和鶴知的。”
當天晚上,冷玉修的院子裡,點起了兩串大紅燈籠。她特意将自己梳洗一番,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回房。
夜色漸濃,直到後半夜,她聽見了院子裡傳來淩亂腳步聲,還有許淑娴的催促聲。
不一會,門“吱呀”一聲。
冷玉修坐在榻上,心髒突突亂跳。
顧鶴知合上門,朝着她走來。
冷玉修的心跳的更快了,低着頭隻敢看地面,不一會,顧鶴知的皮鞋出現在視線裡,那雙鞋擦得锃亮,恍惚間她都能從鞋面窺見自己丈夫面無表情的臉。
顧鶴知伸出手,在冷玉修以為他要觸碰自己的時候,屋内霎時黑了下來,她莫名松下一口氣,原來他隻是關了燈。
冷玉修在黑暗中擡起頭,模糊不清的看見顧鶴知臉上的表情,和她想的如出一轍。
顧鶴知調轉方向,到了床邊,寬衣解帶,躺下之前,隻抛來一句淡淡的,“早點歇息。”
他甚至沒有關心,料峭初春,自己的妻子衣裳單薄,冷不冷。
不過冷玉修習慣了,自己的丈夫向來很冷淡,而她當初同意嫁給他,也僅僅隻是因為有那麼幾回,三姨娘欺負她的時候,顧鶴知曾替她出過頭。
報恩而已,當了少奶奶便無人再敢欺負她了。
這是後來當顧鶴知提出要娶她時,她的想法。
冷玉修從塌上起身,光着腳走到床邊,輕薄的衣裳落了地,她羞澀的卷起腳趾。
顧鶴知面朝她躺着,睜開眼,黑暗中,看見自己的妻子赤條條的站在床邊,眼中不見半分旖旎。
“把衣服穿上。”
顧鶴知的聲音冷冷的。
冷玉修沒有照做,隻是垂下了頭。
面對沉默,顧鶴知從床上坐了起來,愠怒道:“你不用管我姆媽。”
冷玉修咬着下嘴唇,聲音微不可聞,“太太也許是對的。”
顧鶴知仍舊坐着,“顧家除了我爹,我說了算。”
冷玉修以為成了親,洞房、生子,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可她的丈夫,始終不願與她親近,别說生兒育女,連魚水之歡是什麼滋味,她都不曾體會過。
“你為何要娶我?”她的聲音比剛剛更低。
“因為顧家,需要一個聽話的少奶奶。”
聽話,便是他娶她全部的理由。
冷玉修又問,“你不愛我?”
黑暗中,她聽見了顧鶴知輕輕哼笑了一聲,“你就愛我嗎?玉修,我們之間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把衣服穿上。”
一語戳中心事,冷玉修不知如何反駁,一個女人脫光了站在一個男人面前,對方卻不為所動,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并且這是她自找的。她慢慢蹲下,蜷縮着穿上衣服。
顧鶴知也下了床,套回自己的衣服,朝門外走去。
冷玉修知道他又要走了,聯想到顧鶴知經常夜不歸宿,她骨起勇氣質問道:“你當初為什麼不娶她?”
顧鶴知定在原地,轉過身,“什麼?”
冷玉修知道她猜對了,索性道:“你為什麼不娶她當顧家少奶奶?我知道你心裡有别人。”
顧鶴知看着蹲在地上的女人,笑出聲,“你放心,那人不會同你争的,安心當好你的顧家大少奶奶。”
而不是,顧鶴知的妻子。
望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冷玉修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過,至少有一點她可以肯定的是,隻要自己足夠聽話,便不會被趕出顧家。
第二天,冷玉修照例起了個大早,去給顧老爺子請安。
後半夜下了雨,地上半潮,她提着裙擺穿過花園,忽然聽聞遠處傳來許久未有的笑聲。她聽出那是顧老爺子的聲音,便帶着丫鬟淩花尋了去。
花園中假山交錯,繞了幾圈,隔着魚池,冷玉修果然瞧見湖心亭中有幾個人影,有顧老爺,有許淑娴,還有三姨娘,唯獨有個人影,背對着她,看不清面孔。
冷玉修穿過折橋,走了過去。
“哎喲~玉修來啦~”最先看見她的是許淑娴。
冷玉修恭恭敬敬請安,“老爺早,大太太早,三姨娘早。”
顧老爺臉上還帶着笑意,看起來心情很好,瞧見冷玉修來了,便招招手,對着身旁的人道:“鶴庭啊~來,見過你大嫂。”
鶴庭?二少爺?
冷玉修震驚之餘,低着頭,畢恭畢敬喊了他一聲,“二少爺。”
擡頭,對上那一雙清亮明眸,風卷雲湧,仿佛透過它看到在遺漏的時光裡,那個慢了一拍的世界。
怎麼是他?
顧鶴庭站起身,來到她面前,他很高,挺拔又健碩,立在跟前,竟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大嫂?”他打量着她,審視着她,盡顯高傲,與昨日完全不像同一個人。
冷玉修不知為何,不敢與之對視,隻得将頭壓得更低。
許淑娴在旁解釋道:“你大哥半年前才成的親,鶴庭你在國外那麼多年,自然不知道。”
顧鶴庭收回視線,“大哥今年多大來着?”
許淑娴答:“到年30了。”
顧鶴庭又踱到冷玉修跟前,不鹹不淡道:“你多大了?”
冷玉修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小聲回答:“快20了。”
顧鶴庭長長的哦了一聲,“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聲音很低,以至于除了她,沒有人聽到這句話。
冷玉修蓦然擡起頭,發現顧鶴庭的眼神有些玩味,甚至有些輕佻,這讓她産生了一種錯覺。
一種自己成了他獵物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