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包廂中等了一會,副官便回來禀報,那兩名壯漢口中的少爺,是玉陵近幾年崛起的家族,據說在香港做地産,仗着家中有些實力,在本地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顧鶴庭冷笑,這便是她當年選的路?在這破地方被那些所謂的有錢人揮之則來呼之則去,還得陪着笑臉。
“去把人給我截過來。”他手一揮,面無表情道。
副官怔了怔,沒想到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督軍,會插手這種事,但他不敢忤逆,轉身出了門。
不一會,就把人帶過來了。
顧鶴庭依舊坐在那張真皮沙發上,斜眼睨她,頭發有些淩亂,應該是剛剛掙紮的時候散開的,一張臉憋的通紅,眼眶也是紅的,胸前的衣服上濕了一塊。
“灌你酒了?”他的呼吸重了些。
冷玉修抹了抹嘴角潮濕,聲音很低,“沒有。”
顧鶴庭指着她胸口,“那就是你自己要喝的。”
冷玉修脫口而出,“不是的。”說完又像怕他生氣似的,緊跟着加了一句,“我沒事,是不小心灑到的,算了。”
“算了?”她當他想要為她出頭?随之聲音也終于有了一絲起伏,“花小姐還真是自作多情,我可沒興趣多管閑事。”
冷玉修被嗆了一句,咬着嘴唇不說話,把她叫來的人是他,說不想多管閑事的也是他,自相矛盾。
見她嘴唇緊閉,顧鶴庭用下巴指了指對面沙發,“坐。”
冷玉修乖乖坐下,副官識趣地退出包廂,整個空間隻剩他們兩個人,他不再說話,空氣安靜的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冷玉修決定還是找些話題來打破這份尴尬。
“你這些年怎麼樣?”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彼此皆是一愣。顧鶴庭嘴唇緊閉,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直勾勾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冷玉修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等她回答。
其實這個問題,顧鶴庭前幾天就想問了,隻是沒找到合适的機會,他隻知道當年,父親突然被商會除名,一病不起,顧氏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沒多久,顧家莫名其燒了一場大火,等他趕回姑蘇的時候,那座宅子已經燒成了灰燼。
“是你大哥帶着我逃出去的。”回憶起那晚,熊熊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冷玉修捂着肚子跟着顧鶴知沒命的跑,有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可能挺不過去了,可一想到腹中那為處世的孩子,又不得不拼盡全力逃出生天。
滾燙的火焰,痛苦的嘶吼,還有那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再次想起,還是像堕入噩夢。
顧鶴庭眼睛亮了亮,“我大哥也活着?他在哪?”
冷玉修說:“你還記得從前鋪子裡的那個留過洋的裁縫嗎?你大哥跟着他去了大不列颠。”
“大不列颠?”顧鶴庭露出狐疑眼神,“大哥為什麼跟着他走?”
冷玉修又問:“你還記得我說過的,你大哥的心儀之人嗎?”
顧鶴庭雙眼明顯瞪大,已然猜出她的意思。這種事,他在國外也并非沒見過,隻不過真的發生在身邊人身上,還是難免震驚。他恍然大悟,難怪顧鶴知要娶冷玉修,娶了偏又冷落她。
這樣的婚姻,大難臨頭,不攻自破。他眯着眼睛問道:“所以他抛下了你跟着那人走了?”
冷玉修搖頭,聲音顫抖:“他原先是打算帶我一起走的,可在逃亡的途中走散了。”她當時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再加上身子弱,根本經不起這樣倉皇的逃亡,最後顧鶴知不得不撇下她保命。
後半句,她沒有說。因為不想讓顧鶴庭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過一個孩子。冷玉修也說不清選擇不說的原因,是不想再糾纏,還是怕他責怪自己連一個孩子都護不好。她甚至不确定他會不會在乎?
“逃亡?”顧鶴庭捕捉到她話中的異樣,“有人在追殺你們?”
冷玉修點頭,反問道:“你還記得穆啟年?”
顧鶴庭腦中立即浮現出一張面孔,“記得。”
冷玉修将當年事情娓娓道來:“當年你與穆小姐解除婚約後不久,穆家就開始和扶桑人做起了生意,一時間風頭無二。後來,一名扶桑軍官的太太,來顧氏裁料子做衣服,回去以後身上就開始起疹子,沒過幾天,人就沒了,死因說是過敏緻死。那名軍官一口咬定說是我們顧氏的料子有問題,因為這事,鋪子裡的生意一落千丈,那穆啟年便落井下石,趁機将老爺踢出商會。你大哥覺得此時蹊跷,便暗中調查,剛查出些眉目,顧家宅子半夜就起了大火,那夜我和你大哥睡得晚,才逃了出來。”
顧鶴庭越聽面色越沉,待她說完,臉上已經冷的像結冰,他重重拍了記沙發扶手,怒斥道:“擺明了就是扶桑人陷害顧氏,這手段未免也太拿不上台面了。”
冷玉修附和道:“沒錯,所以後來追殺我和你大哥的,也是扶桑人。”
顧鶴庭又問:“我大哥查出些什麼了。”
“應該是穆老闆想自己當會長,所以才聯合扶桑人做了這麼個局。而且......”冷玉修頓了頓,看着顧鶴庭,“他還把穆小姐,送給了那軍官。”
顧鶴庭怔了怔,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穆啟年這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隻是沒想到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拿來當做籌碼。
不過,這又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人各有命,攤上這麼個爹,隻能算她倒黴。”他不想去計較那些如果,比如,如果當年沒有提出解除婚姻,穆念芝和顧氏的命運是不是會截然不同。顧鶴庭自認為不是什麼菩薩心腸,這樁婚事本就不是他本意,更不應該是成為穆家陷害顧家的原罪。
冷玉修不置可否。
“遲早把那些扶桑人趕出中國,穆啟年,呵!我看他能得意多久。”顧鶴庭聲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語。
縱使他與顧家的感情不深,可冷玉修知道,殺父之仇,顧鶴庭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兵權,也确實有能力為顧家報仇,以及他們那個,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
“後來呢?”顧鶴庭的聲音再次傳來。
冷玉修擡頭,發現他正在看着自己,一時沒明白他意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