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姚在慧覺的背上直視着和她對視的蘇珂,陷入沉默。銀絲明明套在了蘇珂的脖子上,她卻忽然有一種無法掌握直覺。
再次審視起面前的姑娘。
受傷,墜崖,整夜的高燒和白日的趕路,莫說蘇珂不會武功,就算是個武者,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這些。
裝腔作勢。
不過幾個呼吸,燕姚已經精神上完成對蘇珂的俯視,“弱者沒有資格知道原因。”
蘇珂伸手抹上脖子上的銀絲,燕姚手指一動按住手中銀絲,内力透上絲線,原本松彈的銀絲瞬間繃緊,鋒利地劃過她的手指,血珠湧出,白色的絲線忽地染上一層赤紅。
“我知道。”蘇珂冷靜說道,“弱者向來沒有發聲的權利。但是燕姑娘,真的不說嗎?”
“我與燕姑娘相見不過爾爾,你非要帶着我的原因我也可以猜一猜。”
“你幾次閉口不談背後之人,是有人脅迫你這樣做?”
她算什麼,蘇家女兒的身份甚至比不上靈鶴山弟子這五個字重要。
況且她隻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江湖人,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哪有本事讓人算計。
不過随口一說,蘇珂盯着燕姚的眼睛,餘光掃過燕姚緊握的雙手,心頭猛地一驚,壓住心底的害怕試探道,
“還是你真心愛慕哥哥,因愛生恨,被人三言兩語挑撥……”
“嘶——”蘇珂吃痛低鳴一聲,銀絲猛地收緊,舊傷添新傷,細細數來,她脖子上的傷口已經有四五道。
“且慢!且慢!不至于呀,阿彌陀佛。”慧覺扭着脖子,好言好語地勸道,“小僧看蘇施主是個心善的姑娘,燕施主也不是惡人,你們二人一定有誤會,哪有天大的仇恨。就算有,冤家宜解不宜結,何不化幹戈為玉帛。燕施主就把蘇施主放了吧,小僧會帶着你躲開追兵。”
燕姚惡狠狠地瞪他,“臭秃驢還想英雄救美?”
慧覺緊閉嘴巴,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聽見秃驢兩個字在他耳邊回蕩,腦子嗡嗡作響。
蘇珂深吸一口氣,察覺到銀絲軟了下來,附着在上面的内力散去,“到現在燕姑娘還有什麼不敢和我這個弱者說的?”
燕姚眯起眼睛,“你激我?”
蘇珂搖搖頭。
“激将法對我沒用。”燕姚手指一松,銀絲軟軟垂落在蘇珂肩頭。
蘇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燕姚手指一松,銀絲軟軟垂落在蘇珂肩頭,她臉色有些古怪,沉默片刻低聲說道,
“瞞着倒也沒意思,你們不是都猜到了,如今我殺蘇越的任務失敗,當然要帶着你一起走,好作交代。”
“帶着我的屍體不是一樣?”
“你怎麼跟個倔驢一樣,是找死?還是真不怕死?”燕姚瞪着眼睛,“我要是殺了你,是不是還要帶着你的人頭?等紅衣衛發現你的屍體,蘇越和靈鶴山難道還會放過我?”
“你不要以為我幾次沒有下手是發什麼善心,傻子。”燕姚呵呵兩聲,冷聲說道,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父兄寵愛,師門保護,所以人人都要有難言之隐,許多事不得已為之?”
“當真是被家人保護好的乖寶寶。你一出門,錢财有家中供養,同行有師兄弟伴着左右,身邊又有長輩專門請人保護,不過見了幾個流民,遇到點芝麻大小的挫折就以為江湖險惡就是這樣。你碰到的惡人又算什麼呢?”
“是!是!就是這個眼神!”燕姚盯着蘇珂眼睛,聲音像是帶着冷冽的刀鋒,“自以為是的了解,真令人惡心。我告訴你,我燕姚做的事從來都是從心而已,為的是我自己。”
越說心氣越發不順,她向來最厭惡的人就是蘇珂這種,
善良,弱小,帶着天真不谙世事的愚蠢,用自己單薄的經曆就去妄想别人和她一樣。那些所謂的包容和理解,更像是一種施舍。
蘇珂愣住原地,望着喋喋不休的燕姚,深吸一口氣,“那我該如何想你呢?燕姚,你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讓人猜,難道你護着我,救我,也要我去厭惡你,把你想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嗎?你覺得我天真,愚蠢,那我有這種想法又有什麼不對呢?”
就算知道燕姚這人說話古怪傷人,蘇珂依然忍不住委屈,像是被人用桑果砸到的小刺猬,豎起細小的刺想要将這些傷人的話擋在外面,要是那人非要過來撥楞她,細小的刺同樣刺向那人,
“你既然覺得我蠢,和我說的就要更直白點,不然又覺得我想得多,又要怪我用什麼樣的眼神憐憫你。”
“你!!”燕姚簡直要氣瘋了。
晨光透過重重的樹蔭,斑駁的光點投照在兩人臉上,蘇珂大病體弱,燕姚身受重傷,狼狽得不能再狼狽的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對視着,誰也不肯先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