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明野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留聲機被搬到了正對着床尾的電視機櫃上，留聲機裡正播放着戰前女神樂隊演唱的《Need You Now》。

And I wonder if I ever cross your mind（我想知道，我是否偶爾浮現在你腦海）

For me it happens all the time（對于我來說，我卻總是會想起你）

……

時明野知道房間裡的監聽器，就安裝在電視機櫃旁的落地燈裡，紀行之此舉是為了防止監聽。

“阿野，來這裡！”紀行之正坐在遠離落地燈的秋千架上，他拍拍秋千架身旁的位置。

時明野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憑心而論，時明野對紀行之一直是有求必應，除了感情，一條命也随他拿去。

時明野随意擦了兩下濕發，正準備将毛巾扔到一旁，就被紀行之伸手奪了下來，“還沒擦幹，我來幫你。”

紀行之将毛巾重新蓋在他頭頂，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擦拭着每一縷發絲，“房間裡空調開得比較足，不擦幹的話，容易感冒。之前撞車墜海時腦袋上受的傷，後來還疼嗎？”

青年離他很近，雙肘撐在他肩膀上，以一種近乎圈住他的姿勢，溫熱好聞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噴灑在他眼睫上，莫名地有些癢。

“沒有再疼過了。”時明野咽了口唾沫，然而，幹澀的喉嚨并沒有因此好一點。

“還會有一些奇怪的睡眠障礙嗎？”紀行之試探着問道。

時明野擡眼看他，淡淡道，“你是說夢遊症？”

“你知道你有夢遊症？”紀行之一驚，明明唐博士已經幫他做了催眠治療，他應該不記得了。

“知道的不多，似乎是因為情況比較嚴重，所以找唐博士做過心理治療。治療結束後，我曾經用錄像設備，記錄過一段時間自己的睡眠情況，沒有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關于唐博士的心理治療，紀行之一直不清楚，時明野究竟忘記了哪些内容。其實就算是唐博士本人，也不清楚。

“這是他大腦的自我選擇，主動選擇忘記了那部分，他自己認為應該忘記的事情。”唐博士當時這麼跟紀行之說。

“那你……知道自己夢遊時都做過什麼嗎？”紀行之擦幹最後一縷頭發，放下手上的毛巾，看着他的眼睛。

時明野搖頭，“不知道，心理治療後，我好像忘記了一些事。”看神情不似僞裝。

靜默半晌，紀行之突然笑了，語氣輕快地說，“你夢遊時可有意思了，你會裸奔，會打滾，還會唱歌，非要拉着觀衆的那種。”

時明野擰眉不語，總覺得這個壞家夥又在耍他，果然壞家夥繼續說，“你會用頭撞門，你會咬我，你會親我，你還……”紀行之示意他附耳過來，在他耳畔輕聲道，“s 了我。”

時明野下意識退開一臂距離，怔愣地看着他，有些困惑，片刻後又轉變成了憤怒和懊惱，“老耍我有意思嗎？”

紀行之嘴角噙着笑意，又追上來貼在他身上，“我可沒騙你，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你看，你我都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你是不是該對我負責？阿野？”

時明野已經退到了秋千座的邊緣，退無可退，隻好站起身準備走。

壞笑的青年一把拉住他，撒着嬌，“好啦，不逗你了，行不行？這個秋千架是電動的，靠背能放倒，我們可以躺在這裡看星星，我還沒有在海上看過星星呢。”

此時留聲機裡正好唱到“I don't know I can do without, I just need you now……”（我不知道離開你，我還能做些什麼，此刻我需要的隻你一人）

時明野無奈扶額，默默躺下，紀行之立刻笑着纏了上來，緊緊摟着他的腰，将頭枕在他肩窩。

夕陽早已落幕，盛大的餘晖亦已褪盡，天幕逐漸褪去光的渲染，恢複成它本來的深藍色。除了郵輪的燈光，空茫的海面上漆黑一片，在城市裡看不到的銀河，随着夜色的加深，逐漸顯現，從天際的一端延申到另一端。當真如同一條盛滿了星星的河流，浩渺而璀璨。

“阿野，你記得嗎？以前爺爺帶我們回雲海過暑假，那時你經常會陪着我，去海岸邊看星星。海邊風大，你總是把我圈在懷裡。那時我從沒懷疑過，你是能陪着我走到最後的人。”

“我會陪着你。”時明野狠狠摳進掌心，面色如常，“以小叔的身份。”

紀行之輕笑一聲，點頭表示同意，“嗯，現在我也确定，阿野，我會陪着你走到生命的盡頭。”他沉吟一聲，“嗯……以什麼身份，由你決定，好不好？但是，你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時明野本該嚴詞拒絕，告訴他，兩人之間絕無叔侄以外的第二可能，但他毫無預兆地一陣心痛，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心髒，讓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個“好。”

紀行之眉眼彎彎，眼中躍動着喜悅的光芒，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阿野，你知道嗎？每個人離開塵世後，都會變成一顆星星，但是有的星星亮，有的星星不亮，你知道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