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外,密密麻麻的人将城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一眼掃過去,他們大多面黃肌瘦,衣衫褴褛,展昭隻覺滿目瘡痍,耳邊哀鴻一片。人群中,有人高聲喊着“開門”,有人急呼着“冤枉”。展昭擡眼看了看守城士兵,而後匆匆下馬,來到人群前,對着一個小哥輕聲問道:“小哥,開封乃天子腳下,你等因何聚衆圍城?”那人歎一口氣,應道:“我等均是大名府澶州人氏,隻因黃河決堤,河水倒灌,良田屋舍毀于一旦,前些日子确有州府差人前往查探,隻說待上報府尹,朝廷自有赈災糧款撥下,然一等便是數旬,災民死的死、逃的逃,我等走投無路,哀哀上告啊……”
展昭聞言暗自唏噓,擡眼望去,那一雙雙眸子看向自己,目光中藏盡了道不完的辛酸,恍然憶起包拯日前所說禦書房憑空出現的木盒,紙條上寫的,不正是“大名府”三字?展昭意識到事情不簡單,随即拿出禦賜令牌,對着守城官揚聲道:“禦賜令牌在此,我乃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爾等火速打開城門,迎災民入城,如若聖上怪罪,展昭一力承擔!”
安頓好災民,展昭帶着方才那位小哥輾轉來到開封府。此刻,包拯正與公孫策在書房查看開封府上一年的賦稅征收賬目。
展昭将揚州一行以及城外見聞一一道來,待聽到大名府災民無人照管之時,包拯霎時屏息斂眉,問道:“圍城災民現在何處?”展昭應道:“屬下已将其帶入廣業寺安置妥當,至于為首一人,名叫劉賀,現在堂外,等候大人召見。”
待得劉賀入堂,将災情細細講來,又自懷中取出一方布帛,包拯接過一看,這原是橫隴埽與商胡埽百姓聯名上書,句句戳心,字字泣血。包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名火,橫隴、商胡二埽決口,大水沖毀了良田千畝,死傷無數,至今已有月餘,卻因何不見大名府上報?那個木盒,那張寫有“大名府”的字條,那團黢黑的物體……這其中,莫非大有隐情?思索片刻,包拯對展昭言道:“此番黃河決堤,朝中卻不見奏報,本府料定,此中必是大有文章,煩請展護衛策馬先行,趕赴澶州一探究竟,本府這就上書官家,将此事告知。”說罷又對公孫策道:“至于廣業寺災民,煩請公孫先生前往慰藉,待本府面聖歸來,再做打算。”
展昭公孫策依次領命出府,兵分兩路,包拯也匆匆拟好奏章,邁步進了禦書房。
“陛下,此番水患,民情洶湧,橫隴、商胡二口災民已然聯名上告至開封,業已安置于廣業寺,等候聖上裁決。”趙祯端坐禦案,擰眉注視着那方布帛,不發一言,整個禦書房靜的出奇,包拯微微擡眼看向龍椅上的趙祯,雖冷靜自持,然面上已見愠色。
趙祯緩緩起身,一手輕扶桌沿,一手負于身後。隻見他悠悠阖上雙眸,昂起下颌,随後長歎一口氣。“陛下……”包拯試探性地張了張口,趙祯随即睜開兩眼,扶住桌沿的右手突然緊捏成拳,“嘭”的一聲重重擊在桌案之上。“傳王延齡、龐吉、河渠司李仲昌、都水監丞張清、水利貨郎中淩澤。”沉吟片刻,趙祯轉過身,又道:“另,诏知澶州事李璋、轉運使周沆火速進京。”
不消片刻,禦書房内已然衆口紛纭。
“黃河水患,曆來已久,自我大宋開國以來,黃河決堤時有發生,先帝在位時,東昌府李垂就黃河水患,曾上《兵制将制書》。大中祥符五年,李垂又上《導河形勝書》三卷,欲複九河故道,雖未得先帝采納,但時論重之。”趙祯聽着王延齡緩緩道來,不曾冗言,李垂上書一事,他也記得,隻是先帝礙于各方因素,未敢采納,如今……
趙祯垂眸細思間,龐吉奏道:“陛下,老臣以為,昔年李垂所奏,實屬良策。”言罷,邁步走到輿圖前,擡起手指着圖紙又道:“我大宋以開封為都,黃河水自城北浩蕩東去,猶如一條天然護城河将都城圍住。北方遼國雖有騎兵之利,黃河卻很容易将其擋住。然近年來,黃河多次決堤,黃河水極有可能改變原有流向,如任黃河自由發展,幾年後便會流入遼國,到那時節,遼兵沿黃河一路南下,長驅直入,京城,就岌岌可危了。”王延齡聞言撫須思索,一旁的李仲昌、張清則頻頻點頭,而趙祯,依舊是一言不發,隻擰眉注視着輿圖。
正在此時,河東節度使王欽來報:數日來天降大雨,晉州黃河大水,随時可能決堤。而湯陰一帶已遭大水沖擊,據查探乃是因大名府商胡、橫隴二埽決口,且橫隴決口之水徑直向東北方向分流,已離開故道,湧入真定府,自大名至濱州入海。
聽聞此報,河渠司李仲昌連忙出班奏道:“陛下,太師所慮甚是啊!如今黃河已然離開了行水千年的京東故道,倘若任其發展,恐京城有失啊。”
此言一出,殿中衆臣頓時高談虛論,各抒己見,隻有趙祯冷冷道了一句:“橫隴決口,大名府因何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