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展昭日夜兼程,不日便已抵達澶州。
此刻,他正勒馬于山崖之上,遠遠看着山下的一片汪洋,決口的黃河水裹挾着黃沙,恰若自天上奔來,猛獸一般的波濤咆哮着,迎着緩緩下沉的夕陽,肆無忌憚地吞噬着良田屋舍,洪水到處,滿目瘡痍。展昭漸漸蹙起眉頭,左手用力捏了捏缰繩,低聲歎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展昭沉吟片刻,忽然隻覺耳畔傳來陣陣悶雷般的聲響,他蓦然擡眸,扭頭朝右側看去,這聲音……倒像是在喊号子?未及細思,展昭随即催動良駒,尋着聲響行去。
行了約莫三四百尋,果見不遠處攢簇了許多壯年男子,一起着力打号,奮力拉扯着車子,那車子上裝的盡是磚瓦木植土坯之類,想是用以夯實河堤所用,而一旁的空地上,五人一組,穿着單薄衣服甚至光着膀子的壯年們,正圍着厚重的石硪夯打堤壩,隻見石硪上扣着五條麻繩辮子,一人各執一根,随着領頭的一聲号子,石硪便被高高的抛起,在大家的和聲中,石硪又被重重地砸下,一夯一夯地向前移。
有一人身着绯色燕居服,穿梭在人群中,指揮着夯打堤壩的壯年,展昭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正是當年的颍縣縣令馬松友,乞丐王孫一案,馬松友開國庫糧倉赈濟災民,險些死于時任河南府府尹的許雲堂之手,如今着這一身绯色,想是右遷澶州通判了。
展昭随即下馬,牽着白龍緩步走近。
“馬大人,别來無恙啊?”
忙碌中的馬松友聞聲回眸,見來人藍衫玉帶,手握楚鐵,一如當年的氣度雍容。
“原來是展大人,失敬失敬。”馬松友對着展昭拱手做禮,而後引展昭邁步一旁的高地,這才問道:“展大人到此公幹?”展昭點點頭,卻不曾出聲,似乎是在等馬松友說些什麼。沉默片刻,馬松友喟然歎道:“唉,雖說黃河水患久矣,可似今時這般慘況,尚未有過,自商胡、橫隴二埽決口以來,已有月餘,下官屢次上奏,卻始終不見朝廷撥來赈款……”馬松友兀自說着,忽的頓了頓轉頭看向展昭,急切地問道:“展大人此來,可是官家授意?”
展昭搖搖頭,緊皺的眉頭始終不見舒展。
“朝中,未見大名府奏報。”
馬松友聞言如吃一記悶棍,“什麼?下官……下官一連發了數十份奏報,這……”馬松友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了,倒不是怕上頭怪他個失察之罪,隻是大水一發,澶州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時至今日已有月餘,如此下去,那還了得?
展昭聞言低頭沉思,澶州奏報自是要上報至大名府,然馬松友屢次上奏未見其效,那這問題,極有可能是出在了大名府府尹蘇澤煜身上,黃河決口,事關國計民生,欺上瞞下,密不發報,蘇澤煜膽敢如此?
展昭将商胡、橫隴二埽災民入京上告一事告知馬松友,至于禦書房的怪事,展昭卻是緘口不言,他隐隐覺得,這其中,藏着一個天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