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彥話音剛落,葉永堂便道:“刑部失火,五死十二傷,而其中一人,乃是死後被人焚屍。仵作初次勘驗,驗出那人身中奇毒,後本官複驗,亦得出死者生前,有毒性蔓延全身,直到再驗火場,尋得蛇皮一片,毒蛇一條。”
葉永堂說着,命人将日前所見過山風帶上公堂,他指着那條被衙役死死鉗制住的蛇接着說道:“經本官多方查證,此蛇名曰‘過山風’,産于南國,大多存在于江浙、巴蜀一帶,性情兇猛、毒性極強。”
正在探頭觀察那條過山風的丁謂,冷不防被楊士彥點名,他連忙擡眸,隻聽那人問道:“這南方的蛇如何便進了你的刑部大牢?”丁謂一時語塞,當日隻想着快刀斬亂麻,卻不想牽扯出這許多事端,他隻得埋頭應道:“下官不知。”
楊士彥正欲發作,忽聞堂外侍衛高呼,原是顔卿閣中總管追兇歸來。
隻見薛飏押着一人走進大堂交付給衙役,此人正是先前被展昭楊文廣擒獲的鬼面兇神,亦或是破獲此案的關鍵。
兩日後,華龍殿中燈火葳蕤,趙祯與一幹重臣終是拍定了疏通六塔河的方案,随即下令,由知澶州事李璋、殿中丞李仲昌、勾當河渠事楊緯、龍圖閣直學士施昌言等“同修河決”,并以施昌言總領其事,塞商胡北流,引黃河水入六塔河。
待衆人攜聖旨走出殿門,包拯也恰巧回轉開封,此刻正站立殿門外等待趙祯召見。兩班人馬碰面,隻相對行禮,不及多問便匆匆離去。包拯進殿,隻見禦案上禦筆朱批,皆是治河之争,有恢複京東故道引水入六塔河分流之“東流派”,亦有疏通大名河道引水入海之“北流派”,而趙祯,隻負手立于輿圖前,深鎖眉頭。直到侍駕官出聲提醒,趙祯才意識到包拯早已立于殿内。
不等包拯上奏,趙祯便先一步将一份大理寺的文書遞了過去,包拯低頭細看之際,趙祯言道:“自卿離京,不到三日,轉運使周沆便遇刺身亡,此案,業已告破,連同大名一事,種種證詞皆指向太師龐吉。”暗歎一口氣後,趙祯坐回禦案前,靜靜等待包拯浏覽文書。
這文書,收錄的便是那日大理寺公審周沆遇刺案的始末。那日薛飏擒獲鬼面兇神交付大理寺,竹蜻蜓在案,鬼面兇神對醉仙樓一事倒是供認不諱,而周沆被殺案,他卻是抵死不認,當楊士彥問及他如何出得刑部死牢時,卻聽到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龐飛。
當日在場之人,誰不知道這龐飛乃是太師府上大總管,如此一來,豈非牽扯到當朝國丈?
果不其然,待龐飛上堂,面對人證物證以及楊士彥所提出的案情破綻,也不再辯駁,暗歎一口氣便将前因後果和盤托出。據龐飛證詞,李代桃僵救出鬼面兇神、雇其暗殺周沆、嫁禍楊文廣皆是太師龐吉授意,隻因龐吉要守住一個秘密。
包拯緊鎖眉頭凝視着文書,片刻後沉聲說道:“陛下,臣此番從速歸京,亦因大名一案,涉及太師龐吉。”
包拯言罷,從袖中抽出一份奏章上呈趙祯,而後又遞上從張清處所得來的錦盒。
趙祯眉頭微斂,翻開奏章閱覽之際,又聽包拯言道:“據臣查證,自六月廿四日橫隴、商胡二埽決口以來,知澶州事李璋并通判馬松友連發數十份奏報,上呈災情,然奏報盡數被壓于大名府,皆因大名城東牛角灣腹地三丈之下藏了一個制毒工廠,一旦上報朝廷,勢必掘堤洩水,如此一來,牛角灣一事必将暴露無疑,此事牽扯朝中國柱,而大名府尹蘇澤煜又利欲熏心,這才串通一氣,欺上瞞下。”
待趙祯聽完包拯叙述時,目光正巧落在奏章中的一句“岫岩花系玉”上,登時明了,可心頭依舊萦繞些許猶豫,默然片刻,隻冷聲道:“傳旨後宮十六妃,凡受賞岫岩玉者,皆呈此物至延福宮,由賞給案一一查驗,如有遺失者,就地羁押。”
包拯知道,趙祯這是不願相信,不願相信鬧出這場禍事的是自己萬分倚重的一國太師。思索間,忽聞趙祯冷聲問道:“卿可知,這岫岩玉是為何物啊?”
侍駕官宣旨而去,這殿中,僅餘君臣二人,包拯不知趙祯因何明知故問,但也還是颔首應道:“岫岩玉産于大甯,隸屬遼治,澶淵之盟後,宋遼約為兄弟之國,禮尚往來,通使殷勤,微臣記得,天聖九年,遼聖宗病逝,我主派遣使者前往哀悼,遼國便以岫岩玉作為回禮,後被官家制成玉镯,封賞後宮嫔妃。”
此言一畢,又是兩相沉默,靜得叫人心頭發顫,“卿以為,此事與太師可有幹系?”
包拯不曾擡頭,隻應道:“臣不敢妄言。”略微思索一番,又補充道:“然事關重大,陛下,慎之。”
片刻之後,賞給案果然來報,十六妃中,受賞岫岩玉者僅有三人,然龐妃宮中,已尋不見玉镯蹤迹,龐妃隻道是龐太師做壽之際,以此為壽禮送回娘家去了。
趙祯合上奏章,随即下旨大理寺連夜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