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展昭令都頭收押婦人,嚴令搜城,自己則抱着孩子急匆匆趕到府衙。
青州知府陳昭譽正伏案上書,擡頭見邁步進門的展昭懷抱嬰孩,行色匆匆,不覺疑惑,随即迎上前去,未及詢問,就聽展昭道:“陳大人,速請仵作前來,這孩子的屍身有些蹊跷。”
陳昭譽也不知展昭去哪抱來這麼一個孩子,卻還是依展昭所言,請來了仵作。
解開襁褓,再脫去孩子上身衣衫,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孩子小小的身軀竟布滿傷痕,左胸一道口子,右側肋下一道口子,後腰亦是兩道狹長的傷痕,無一例外,這些傷口都已被桑皮線縫合。所謂桑皮線,即取桑樹之皮,去其表層黃皮,留取潔白柔軟部分,再經錘制加工而成的細線,不僅應用方便,且不易斷折,有藥性和平,清熱解毒之效,更有甚者,桑皮縫線無需拆線。可這不滿周歲的小兒身上卻因何會有這般創傷?
陳昭譽疑惑地看向展昭,後者會意,輕聲道:“展某聞近日青州城中多有婦人懷抱嬰兒結伴入城,便覺事有蹊跷,又于城下見一婦人行色匆忙,目光閃躲,隻說孩子病重,待近些才看清這孩子已然全無生氣,更有,這孩子雖說未滿周歲,抱在懷中卻也着實有些分量,且隔着襁褓尚覺孩子胸腹隆起,實在怪異,展某這才将他抱了回來。”
二人交談之際,仵作也覺出孩子胸腹有異,便拆開了縫在傷口之上的桑皮線,待展昭回身,卻隻見仵作從那小兒腹中掏出了五個手掌大小的麻袋,而袋子裡裝的赫然就是花白的食鹽!
難怪這小兒胸腹隆脹,原是被這五袋鹽給撐起來的,而剖開傷口細看其上體,拿出鹽袋後其腹部空空如也,卻不見了五髒六腑。至此,在場三人才明白,青州府私鹽究竟是如何進的城。展昭暗罵一聲“畜生”,陳昭譽則是扭過頭不忍再看,而看慣了百般死相的仵作此時亦是唏噓不已。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母?為了一己私利,竟忍心将未滿周歲的孩子殘害緻死,挖空五髒,将其屍體作為運鹽器具。
沉默片刻,陳昭譽突然猛地轉身看向展昭,“今日展護衛羁押疑犯之時,恰是正午時分,那時節城樓下人多眼雜,隻恐其間有疑犯同夥在内,若是走漏了風聲,叫其黨羽有心提防,該如何是好?”展昭聞言輕挑眉目,面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輕聲言道:“大人寬心,展昭自有主張。”
少時,隻聞府内衙役來報,于城外五裡鋪尋得疑犯團夥蹤迹。“屬下等均不敢妄動,并奉趙都頭之命向展大人回禀,請展大人裁奪。”展昭颔首思索間,陳昭譽言道:“細細講來。”
“哦,啟禀大人,趙都頭領屬下暗中尾随一男子出城,到了五裡外的五裡鋪,見那人閃身進了一座高門樓,趙都頭便命屬下先行回府,他一人留守。”經衙役這麼說了一通,陳昭譽還是一頭霧水,什麼跟着一個男子,怎麼就跟了那個男子?莫說他摸不着頭腦,就是回來報信的衙役也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這時候才聽得展昭悠悠說道:“凡走私一類,除走貨者以外,還另有跟貨者随行,所謂跟貨,無非就是眼線,暗中跟随走貨者,一旦情況有變,随即聯絡上級,切斷線索,叫官府無從查起。且行内另有規定,跟貨者使得走貨者,走貨者卻不知有人跟貨。今日展某是有意虛張聲勢,以便引蛇出洞。”卻說展昭,盤查婦人之際便四下環視,果見人群中一男子行色匆匆轉身離去,随即使了個眼色命都頭趙義悄然跟從。
待展昭點齊衙役趕至五裡鋪,果然已是人去樓空,好在展昭早有計較,趙義也不是初出茅廬,在追蹤疑犯一點上,兩人倒是不謀而合。隻見展昭蹲在堂屋門前的牆角處看了又看,終于在離地約莫五寸高的地方發現了兩個不起眼的箭頭,箭頭指向裡又指下,展昭一時摸不着頭腦,這标記究竟是指向了何處?他擡眼四下看了看,斂眉思索片刻,恍然想起常州庫銀失竊一案裡,徐泰如家中的地下暗道,随即眸光一閃,帶着衙役湧入房内,不多時便于家堂後見了暗道。順着暗道不知行了多久,眼前才豁然開朗,展昭自甬道内探出半個腦袋,環視一圈,方覺自己已經進入一座小山的山腹,眼下這個暗道,離地約有三尺高,而前方的空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塊,牆角則堆積着足有一人多高的羊皮袋,有的已經自高處掉落在地,有的半懸着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