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偏頭看着顔卿,不禁啞然失笑。
此時兩人雖是正襟危坐,可言語之間總給人感覺帶了幾分旖旎,綠珠被這二人搞得一頭霧水,分明是兩個男子,相處之間卻是說不出的怪異。沈蝶則是在這二人談笑間就有些望呆了,在她的記憶裡,展昭是極溫柔的,也曾對自己言語溫存,柔情蜜意,可是……展昭看向顔卿的眼神裡,有狡黠、有戲谑、有溫情、有寵溺,這樣的眼神,她從未見過。
顔卿剛剛端起杯子送至唇邊,就隻聽身後有人喊她,她回過身,見宋子墨帶着一個武生打扮的人朝自己走來。
“段公子,我家主子有請。”
顔卿将左手擡起至鬓角,指尖緩緩撫過發絲,看着來人對着自己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唇間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點頭示意來人帶路,随後轉過來對着展昭等人道了一句:“諸位慢用。”便起身離去。
展昭注視着顔卿離去的背影,點點疑慮湧上心頭,“段公子?”
弈秋棋舍内早已備好雅間,顔卿一到,便有香茶奉上。
顔卿觀眼前之人,舉止穩重、器宇軒昂,雖說是個契丹人,倒也不似畫像上那樣的高鼻深目,加之身着中原服飾,倒也看不出是個外邦來者。耶律宗政亦上下打量着顔卿,溫文儒雅、氣度雍容,生的倒也俊秀,隻是少了些陽剛之氣。
耶律宗政率先打破沉默,他引顔卿落座,笑着說道:“今日蒙殿下賞光,與鄙人一會,但不知,殿下擅對弈否?”
“略知一二。”
耶律宗政聽罷朗笑出聲,“哈哈哈哈,殿下過謙了,鄙人早已聽聞,殿下文韬武略,聰慧過人,楸枰對弈又如何難得倒殿下?”說着,他便示意身後護衛之人取來一方錦盒,而後指着錦盒道:“鄙人前幾日偶得一副珍珑,久思不得其解,不知殿下可願為鄙人解惑?”
顔卿的目光順着耶律宗政的手移到錦盒上,心下隻道:以棋鑒人,好厲害的角色!
“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說着,示意身後的子墨收了錦盒。才轉頭,又見面前擺上了楚河漢界,顔卿微微皺眉,卻聽耶律宗政道:“今日隻談棋理,不說其他,殿下先請。”
顔卿颔首一看,卻不料又是一副殘局。她心道:圍棋是殘局,這象棋亦是殘局,這哪裡是以棋會友,分明就是有意試探。她不動聲色地将手按在棋子上,暗自思索:我若馬七進九滅其卒,他必馬二進一滅我馬,我車四進四打其炮,他便會馬一退二保其馬,我再車二進二吃其兵……
有道是“走一棋,看三步”,顔卿思索片刻,還是将那枚馬斜踏了出去,果不其然,耶律宗政即刻馬二進一吃掉了顔卿方才那枚棋子,顔卿随即車四進四,耶律宗政一招馬一退二又正中顔卿下懷,一來二去,棋路全如顔卿所料,當耶律宗政炮四平二,隔着小卒直逼顔卿的車時,顔卿輕笑一聲,而後車二平五,“将軍!”
耶律宗政一看事态不妙,随即帥五平六以作自保,顔卿眉頭一挑,捏起一枚棋子輕輕放到耶律宗政跟前,道:“再将!”耶律宗政此刻已經有些不安,殊不知顔卿兩次将軍隻是誘敵之策,其目的無非是要對方自亂陣腳。
耶律宗政雖貴為大遼的南府宰相,可到底是個契丹人,對于漢人的文化,再熟悉也敵不過顔卿,顔卿雖不是漢人,卻是由漢人手把手帶出來的弟子。宋人風雅,閑敲棋子、品茶賞花,其間韻味,絕不是外邦人花個幾年功夫就能吃得透的。
眼下境況萬分緊急,耶律宗政隻顧眼前保“将”,全然未曾察覺顔卿的“帥”早在一旁恭候多時,他揮車過楚河,擋馬解圍,而後接連滅了顔卿兩卒一馬,就在他車三進三落下一子後,終于将棋子逼到了對方的中軍大帳,一聲胸有成竹的“将軍”才喊出口,就被顔卿清朗的笑聲打斷,隻見她拱手施禮,悠悠道:“承讓!”
耶律宗政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他再低頭細細這麼一瞧,才驚覺自己落入了顔卿的圈套,左有車、右有炮,“将”身邊僅存一枚“士”,而一旦動了“将”,便與等在楚河對面的“帥”隔河相望,亦是死路一條。
他暗歎一口氣,搖頭笑道:“殿下好手段!”
顔卿帶着子墨離開後,一直站在耶律宗政身後的蕭撻斡面露疑惑,不解的看向耶律宗政,問道:“大人,大王谕旨是要查清大理國是否……”話還沒說完就被耶律宗政擡手示意停下,他自是知道遼主旨意,可有些事,斷不可開門見山,畢竟他與所謂的大理國少主素不相識。“中原有句話,叫做‘識人看下棋,棋始知其性’。圍棋包羅天地,象棋又含日月星辰之象,小小一局棋,卻是融彙了兵法韬略、經世理政,想知道大理國欲戰還是欲和,直接開口詢問,他或許會加以掩飾,叫我等難以捉摸,可這棋路不會騙人,從他的棋路上看,聯遼攻宋一事,多半是子虛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