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那日範仲淹急派人馬馳援渭州,可誰也沒料到元昊又是一招聲東擊西,根本沒将西夏主力帶往渭州,而是在好水川伏擊了原本打算迂回至羊牧隆城的任福,在黃土起伏的溝壑中将宋軍殺了個片甲不留,元昊在聽聞有宋軍自延州馳援後,火速帶着大軍撤離,讓匆匆趕來的範仲淹撲了個空。
“什麼?西夏大軍不曾來犯渭州?”面對範仲淹的質疑,韓琦亦頗感疑惑,随後,他便将自己的戰略部署一一告知,範仲淹聽了也半天摸不着頭腦,忽然,輿圖上的“好水川”三字闖進他的眼簾,他忙問道:“任福将軍可有消息了?”
韓琦搖搖頭,應道:“自出渭州第二日就音訊全無,我也已派出探子,隻是至今未歸。”話音剛落,韓琦副将便一頭撞了進來。
“大事不好了,大人!”本就心煩意亂的韓琦,被副将這麼毫無禮數這麼一喊,心中煩悶更甚,他勉力壓制怒火,皺着眉道:“沒看見範副使在此麼,身為一軍副将,毛毛躁躁,成何體統!”經韓琦一說,副将才見站在一旁的範仲淹,連忙拱手施禮,而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大人……探子來報,任福将軍所率人馬在好水川遇伏,幾乎……全軍覆沒了。”
“啪嗒”一聲,韓琦手中一直捏着的令箭應聲落地,他急上前兩步,皺着眉頭盯着副将的眼睛,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你說什麼!”副将低着頭歎了口氣,轉身将門外候着的小校和幾名幸存士兵召了進來,“這幾名幸存士卒,是小校尋着河谷一路行至羊牧隆城附近找到的。”
幾人一進門就撲通一下跪在韓琦面前,聲淚俱下,“啟禀主帥,我軍行至好水川河谷,突遭伏兵,任将軍帶着将士幾番突圍均未能搶占高地,将軍父子雙雙戰死,兩萬弟兄幾乎全部葬身河谷腹地……”幾名士兵将任福如何進的好水川,如何拼死禦敵細說了一番,自然也沒漏掉那幾箱神秘的鴿子,聽到鴿子騰飛而起的時候,久立一旁的範仲淹望着插滿小旗的沙盤,幽幽歎道:“軍事奇才也……”
小校摸了摸護臂,看看韓琦又看看範仲淹,低着頭悶聲道:“末将在尋找幾位弟兄的途中,在好水川附近一座破廟外的矮牆上,發現了一首署名為章元的題詩,不知……”“當講不當講”幾字尚未出口,就聽轉回桌案的韓琦冷冷說道:
“念。”
“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舉,猶自說兵機。”
桌案上的硯台突然傾倒,松煙墨潑灑在攤開的《康定兵備錄》上,墨汁順着檀木案幾的雕花縫隙蜿蜒而下,在青磚地面上凝成漆黑的小潭。韓琦隻覺後槽牙咬的發酸,他仿佛已經見到西夏騎兵黑鹞旗掠過之處,兩萬宋軍的鮮血把積雪染成胭脂色。
“好水川……”他喉嚨裡滾出破碎的低吼,攢着兵備錄的手背青筋暴起,“試看天塹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趙!”韓琦猛地起身,玄色貂氅帶翻了案上燭台,跳動的火焰順着灑落的蠟油竄上案頭文牍,将“範仲淹”三字燒的蜷曲發黑。
意識到韓琦想要主動出兵的範仲淹,連忙上前拉住韓琦,拿起案上茶杯,将火焰澆滅後,勸道:“韓大人且慢!元昊知我來援,已然率軍逃竄,此人詭計多端,又一次将西夏主力淹沒在黃土溝壑之中,我軍貿然追擊,絕非上策。好水川一役,确實是你我輕敵了,當務之急,應是從速調整作戰方略,另外……遣使回京。”
韓琦剛剛擡起的手被範仲淹壓了下來,他閉了閉眼,從牙縫中溢出幾個字來,“奇恥大辱!”
“主帥,此一戰,或許還有内幕!”聽到這話的範仲淹與韓琦,雙雙回頭看向那名說話的士兵。
“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