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越以來,除發燒昏沉躺了頭兩日,周賢其實一直沒閑着。
主要是腦子沒怎麼閑。畢竟今穿古腦子本身就是金手指,要想脫貧緻富還是得靠知識改變命運。他日思夜想,翻動腦子裡的知識點,之後再去縣城街頭巷尾轉幾圈,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小說都是騙人的。
肥料鹵味豬下水,玻璃紡織白砂糖,沒一個用得上。
當然與其說騙人,不如說他穿來的這個世界發展得不錯。肥料使用成熟,食物物盡其用,白砂糖雖貴卻也不再是皇家專屬,這幾年官方還在大力推廣種植番薯玉米。雖種植技術尚在摸索階段,但産量相比小麥稻米已翻了幾倍,可以預料百姓以後的日子定然會日漸向好。
得出這個結論後,周賢覺得挺好,也不失望,目光轉而放到自己真正擅長的各種專業愛好之上。
他本人中二時期也分上下兩冊。
上冊初中,人設是高冷校霸,個高人帥眼冷拳硬,戰遍全城二十歲以下小混混,狗看了都得低頭繞道走,老師看了直搖頭。
下冊高中,他在開學前夕幡然醒悟,決定放下棍棒重新做人,一頭紮入先賢的詩詞歌賦中當起了青春文藝少年,靠臉和裝逼成為校園風雲人物——那個國旗下講話講稿通篇七言的男人。
然後周賢大學扭頭選了個臨床醫學,步入眼神清澈大學生時代。
一年後背書背得頭暈,憑借前五的績點轉入建築系。他捧着這顆浪子心,竟然在建築系老老實實學到畢業,順便還保了個研。
仔細想想也還行,啟蒙先生,包工頭子,實在不行便去擺攤“百年家學傳承,專制跌打損傷”,風寒感冒接骨拔牙還是能治一治的,都是無本買賣,以後日子有過頭。
隻是這些來錢都不快,三個月二十兩零頭都夠嗆,到時候别說有過頭,疤臉大哥都不會容許他有頭。
随着時間推移,日頭又上來了,周賢擦去額頭冒出的細汗,眯眼瞧了瞧萬裡無雲的天空。
要不,制冰呢?
取沸湯置甕中,密以新缣,沈中三日可成冰①。祖先總不能騙他親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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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朝當今百姓實行一日兩餐制,辰時朝食,申時哺食,其他時間再餓就多點喝水,反正家裡沒餘糧。在老屋裡坐到中午,雪裡卿被王阿奶熱情招待了一肚子涼水,抿唇悄悄打了個水飽嗝。
虛掩的院門外,時不時有村民故意經過,探頭打招呼順便瞧一眼那與農家格格不入的漂亮哥兒。
蟬鳴犬吠,孩童吵擾。
雪裡卿昂首瞧了眼開始往西行的太陽,忽然站起身,探頭偷看的阿叔和院裡曬菜幹的王阿奶俱是一驚。
王阿奶邁着小步過來:“小雪哥兒,想要啥?”
雪裡卿面向她道:“我去尋他。”
這個他自然是周賢。
王阿奶彎彎眼睛喜得開懷,忽然覺得二小子又有希望了,瞧,沒離開多久就想了不是?
不過走是不能走的。外頭四處是瞧熱鬧的碎嘴子,他一個哥兒俏生生出去尋男人,定會被那群膽大潑悍的婦人夫郎圍住調侃,還不得原地羞得團團轉?
如此想着,她回頭将門縫又冒出來的兩顆腦袋瞪回去,勸說道:“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家門不說,這個點二小子指定還在山裡,你即便去了也見不到人,就安心在待在阿奶家吧,阿奶……阿奶給你拿饴糖吃!”
老太太閉眼咬牙說最後那句,下了狠心割肉似的艱難。
雪裡卿卻問:“山裡?”
王阿奶點頭:“可不是咱村周邊的林子,是深山呢。裡頭物産豐富可也危險,一般人不敢進的。”
雪裡卿聞言緩緩眨了下眼。
他其實并不惱那些鄉人瞧稀奇似的一波波來看他,此乃人之常情,百姓不如驚弓之鳥般警戒是幸事。
隻是雪裡卿一靜下來便會情不自禁回想那三個狗皇帝和他們幹的破事,蹭蹭的火氣灼燒着五髒六腑,隻有念超度經方能平靜半刻。
他不想再沖動之下殺回京,亦不想在這空等不可能出現的家人,不如找點事情做。
前三世裡,雪裡卿當過官,行過軍,謀過逆,殺過人,卻沒揮鋤頭種過田,沒進深林趕過山。
聽起來似乎不錯?
拗不過他堅持,王阿奶收拾收拾鎖了家門帶人往後村去,最終還是從罐子裡拿了兩塊饴糖。一塊塞給雪裡卿,另一塊用麻布帕抱着帶給二小子。
老人催促:“快吃快吃。”
這可是隻有小孫子,她才舍得拿出來的!若讓那幾個饞嘴兒媳瞧見聽說,又該鬧騰了。
雪裡卿捏着小小一塊饴糖,見她那偷偷摸摸的模樣,啞然失笑。
寶山村共七十七戶,在周圍算是個大村,從村頭到村尾需得走上好一會兒。王阿奶忙着打招呼,那架勢跟介紹自己親孫媳似的。
不過招呼裡也有區别。
比如有個帶頭巾的婦人打左邊小路竄出來喊人,小老太太嘴一撇,眼一翻,搭着臂上竹籃打鼻腔裡嗯哼一聲。這顯然是有龃龉,關系不好。
再比如走到靠後頭的一戶人家。舊木門隻開了條小縫,王阿奶遠遠瞧見便招手喊道:“旬丫兒,你阿爹可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