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可見親近。
随後,雪裡卿便瞧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娃走出來。她下巴尖尖,烏瞳宛如一顆李子似的又大又圓,與他對視上的瞬間便膽怯地垂下去。
旬丫兒低聲應道:“阿爹在家磨鐮刀,過幾日收麥。”
見她想回頭喊人,王阿奶擺手。
“讓他先忙,我還要帶小雪哥兒去後頭,等會兒再來。”三兩句講完,她帶着身旁安靜的哥兒忙哆哆往前走。經過家門時,雪裡卿忽然轉頭,發現那小女娘還在偷偷望他。
被抓了包,她滿臉通紅竟不知跑。
雪裡卿走到她面前,彎腰喚:“旬丫兒?”
旬丫兒讷讷點頭,瞧着忽然來到眼前的漂亮阿哥有些恍神。
阿哥不僅聲音好聽,身上還有一陣香氣,不像她剛剛打掃過雞窩,身上隻會有雞和泥土味兒。想到這裡她垂着腦袋,更加局促不安。
緊接着眼底出現一塊饴糖。
“給你。”
見雪裡卿将糖給了别人,王阿奶先是一急,可聽見旬丫兒開心捧着饴糖回頭喊阿爹,又輕歎一口氣。
雪裡卿回到她身邊,露出适當的乖巧微笑:“我見她乖巧機靈,便将阿奶的糖給她了,您不生氣吧?”
他決定去給,當面先斬後奏,前提自然是因小老太太跟這家關系不錯。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關系,還吃她的寶貝糖,指定真要生氣。
果然王阿奶擺手道:“旬丫兒是個乖巧的,就是家裡……唉!給孩子甜甜嘴也好。走走走,前頭就是二小子家了。”
她指向右前方,邁着又輕又快的小碎步,領雪裡卿拐進村子最後一排。
路上王阿奶閑不住嘴,給人講了些周家往事。
寶山村人家多姓王李,周姓是百年前搬來的獵戶,祖宅選在靠山的位置,方便進出。可是周老祖宗覺得獵戶不安定,希望子孫安樂,便用全部家底置地,要求子孫們種田當本分農夫,獵戶手藝隻傳給長子長孫當個看家保障。
一代長子傳長子,長子偏偏皆短命,不僅如此還代代是獨苗,周賢那早死的爺爺便是最後一代獵戶。如今就連他爹周德莊和大哥周禮也死了,當初的長子一脈隻剩了個例外的老二周賢。
别人都說這是天定詛咒,姓周的當不得獵戶。那老周祖宗是個有先見之名的,止了滅門命數,可也害了長子一家。
身為最後傳承所在,周賢家便在當初祖宅基地上。破泥牆緊挨着山腳,處于最偏僻的村東北角,跟其他宅院隔了一條小河,方便進山卻不方便生活。
潺潺流水之上,僅三根粗木搭着,聯通兩岸。
“雖不是長子長孫,二小子也是大周家最後的血脈。他不僅不避諱,還偏愛往山裡跑,真是……說不定這詛咒還會應在他身上呢?這都是說不好的事情。小雪哥兒你勸勸二小子,讓他尋個别的營生,攢攢銀錢買上兩畝地,也夠嚼頭了,莫要再朝山裡去!”
雪裡卿扶着唠唠叨叨的老人家踩上木橋,走到河對岸,順便彎腰撈起一隻逃逸母雞和河岸草叢裡的蛋。
绯紅衣擺掃過青草,邁向滿是蛀洞的破敗院門。
天生短命的?
多巧,他也世世沒活過二十五。
吱呀——撲通——
門闆顫顫巍巍倒下,抗過了周禮的踹罵,收債的摧殘,卻在此刻壽終正寝,為本就貧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院裡的周賢聞聲擡眸,便瞧見雪裡卿長身玉立門前,懷裡抱着隻老母雞。
他起身驚喜:“你怎麼來了?”
王阿奶挎着小竹籃,從哥兒後冒出來回道:“村裡那些蠢閑的,在我院外來來回回煩得很,不如你這清淨。二小子你不是說去山上賺錢,怎麼在家……做酸菜?”
周賢低頭看了眼自己面前擺的一隻酸菜壇子,無奈歎了口氣。
方才想起《淮南萬畢術》中夏制冰的記錄,法子簡單,家中又正好有口老井能用,他便立即趕回家。
初中物理知識點:氣壓升高,水的冰點降低,夏制冰之法原理應該就是如此。
将沸水封入密閉的壇子裡,迅速置入冰冷的井底。這時沸水迅速冷卻,壇中氣壓降低,冰點便也随之生高,水不用零度亦可成冰。
周賢在三間破茅屋裡轉悠一圈,好不容易找出兩隻完好的酸菜壇子,于是打水生火,将沸水灌了進去。
為了确保密封性,他還專門削了個兩個木頭塞子,用它連着布堵住壇口,再用壇蓋蓋住,最後學着做酸菜那樣用水封,三重保險。
兩壇沸水終于完成,他用麻繩吊着往井裡放第一壇的時候,死去的物理知識忽然再次沖入腦海,産生質疑。
壇子裡那點氣壓改變,能提高0.1度冰點都懸,夏日井底再涼爽也在四度左右,怎麼可能凍成冰?
想到這裡,周賢蔫了。
老祖宗有孫子是真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