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淩晨,周賢早早起床忙碌。
農家說閑也能閑,想忙那就無窮無盡了。雪裡卿看起來比現代的他還講究,自然得多費些精力收拾破院子。
首先是打掃雞圈,用做飯點火積攢的草木灰撒一圈消毒殺菌,然後将院裡的雜草石塊清理一圈。昨日挖的野荠菜堆在筐裡有些蔫了,想了想,他留一部分吃,翻出一個舊簸箕,把其餘的鋪在上面拿出去曬。
他在王阿奶家看過她這樣曬。
想來這個時代冬日鮮菜難得,多數依靠脫水耐放的曬菜幹。反正蔫了不新鮮也不好吃,如今外面滿地都是野菜,就當屯糧了。
見紅日升起,他扛起家法木棍,用木闆勉強遮住院門,獨自踏上樹橋往村裡走去。
……
雪裡卿是被癢醒的。
昨晚換了周賢的衣裳後,身上便開始刺癢,本以為适應适應便好了,沒想到越來越難受。最後受不了,他将門窗鎖好,偷偷把衣裳脫了蓋被睡。
沒想到早上還是不适。
雪裡卿雪白的脖子挂滿紅痕,扭頭看向床頭疊好的補丁短打,不禁氣惱罵道:“這周賢,是癞蛤蟆有毒嗎?”
可想要拿到自己的衣裳就得出去,手邊隻有這一身毒布能穿,總不能光着。他磨磨後槽牙穿好,飛快地沖出去,抱起曬杆上沒動的衣物又飛快跑回來。
窸窸窣窣迅速換上自己的衣服,雪裡卿覺得舒适不少,心底的怨氣卻沒消。
他拎着毒衣邁出門,氣勢洶洶準備找男人談談,在三間茅屋和塌牆院子轉悠一圈,卻連人影都沒看見。雪裡卿眨巴眨巴眼睛,略顯迷茫。
人呢?畏罪潛逃?
思來想去,周賢隻有兩個去處。昨日他說過讓男人今日去賣方子,可能趕早清涼去了縣城。再有就是昨日那幾個放債的發現自己被騙了,回頭将男人捉走,打一頓發洩後直接發賣換錢了。
雖然睡覺時沒聽見什麼動靜,可事實也說不好,雪裡卿眉頭微微皺起。略一沉吟,他推倒遮掩的門闆,出門朝王阿奶家走去。
還是去問問消息。
按賭約周賢已是他的奴仆,怎麼能未經他允許賣給其他人?他雪裡卿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哥兒一身紅衣,步頻很快,半道上迎面遇見往家裡跑的旬丫兒。
小女娘瞧見是他,連忙停下,規規矩矩臉憋的通紅,嘴巴張張合合憋不出一句胡。
雪裡卿微頓,停下問:“旬丫兒,你急匆匆是有何急事?”
旬丫兒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那事顯得自己粗俗又長舌,但仍小聲照實講:“村長家有熱鬧,我喊阿爹去看。”
雪裡卿:“是何熱鬧?”
旬丫兒乖巧:“是二叔叔跟一群外村人,鼻青臉腫的,正在斷案,還去請王童聲立字據。”
二叔叔和外村人?
周賢就被喚二小子,讨債的可不就是外村人。
雪裡卿眼瞳微眯,彎腰笑盈盈問女娃娃:“旬丫兒家裡可有粗些的長棍棒?”
旬丫兒想了想搖頭:“鐵鍁鋤頭不能拆,但是鐮刀阿爹昨日新磨過,阿哥需要嗎?”
雪裡卿揚唇,摸摸她腦袋。
“明日請你吃糖。”
旬丫兒眼眸一亮,往不遠處的家裡跑時不禁擡手碰碰剛剛被輕揉的腦袋瓜,心底更開心喜悅。
由旬丫兒帶路,雪裡卿拎着鐮刀來到村長家。
剝開裡外三層人擠進去,隻見院子裡七個大漢鼻青臉腫哀嚎,周賢扛着昨日那根木棍站在對面,仍是平日那副笑眯眯模樣,完好無損,朝那七人打頭那個疤臉喊道:“疤哥七尺男兒,一點小摩擦罷了,鬼哭狼嚎太丢份兒,有傷您威虎名号。”
疤臉頂着腫臉,不威武地偏頭冷哼。
雪裡卿眨眨眼,放下鐮刀,帶着幾分困惑安靜看情況。
這時坐在桌上寫字的黃袍小老頭停筆,朝旁邊人點頭。
寶山村村長王正德見此揚聲道:“本年四月初一,寶山村周禮借清水村張杏仁60兩,簽羊羔利,約定一月後本利雙歸120兩,有契約為證。如今周禮已死,按律法其弟周賢為繼承者,有義務還債。但債主張杏仁反省羊羔利有違律法規定,主動降息,改按每月一成利息收債。”
“現雙方約定于六月初一結清債務,本利72兩,若周賢違約則債銀翻倍144兩,若張杏仁違約上門惹事則債務兩清不必歸還。”
接着村長拿出周禮與疤臉的契約書,用燭火燒毀,接着舉起桌上剛寫好的新契書道:“舊約銷毀,重新結契,本人寶山村村長王正德與童生王三桂為見證人,一式四份,兩位來按手印吧。”
周賢禮貌朝對方拱手感謝,拎着棍上前,果斷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手印。
按完還回頭熱情邀請:“杏仁哥,來呀。”
被喊了丢人的大名,疤臉氣得臉由青變綠。但舊契已毀,新的不簽60兩就真的打水漂了。他打地上站起來,一瘸一拐上前按上手印,順便惡狠狠瞪向對面的青年:“以後你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