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總跟别人講自己夫郎如何,總想着若雪裡卿留下來該如何,總厚着臉皮耍流氓,但周賢心中從未真正安定過。
雪裡卿冷冷清清待在自家的破茅屋底,像天上照下來的一抹月光,抓不住摸不着,似乎随時随地可能開口說一句我走了,然後毫不猶豫扭頭離開。
現在當初扛人跑時的想法成了真。
雪裡卿真的說要利用他,真的說要跟他假婚,真的說要留在寶山村。
周賢樂得半夜睡不着覺。
即使那情不自禁的一個擁抱,是以哥兒一腳踹開大罵登徒子結束的。那依然是個紮紮實實的擁抱不是嗎?是他與雪裡卿之間關系的長足進步!
畢竟有了擁抱,談戀愛還會遠嗎?
破竹床上的年輕男人抱着自己悶笑,時不時像毛毛蟲一樣蛄蛹,不堪入目。
夜半,雪裡卿被一陣磨刀聲吵醒。
他在黑暗中蓦然睜開眼睛,月光朦胧自舊木窗照進房間。聽着耳邊詭異的刺啦刺啦的聲音,雪裡卿警惕起床,拿起床邊的木棍輕手輕腳走到門口。
木門輕輕開一條縫隙,視線轉動掃過整個院子,最終在老井邊發現一道蹲下的人影,夜色裡很大一團,随着磨石聲一下一下晃動。
雪裡卿微微眯眼,握緊手中的棍,借着月光仔細辨認……
“周賢,你半夜發什麼瘋?”
氣惱的聲音響徹寂靜的庭院,井邊周賢笑眯眯回頭,舉起挂着鏽水的鐮刀道:“我磨刀明早收麥,吵到你了?”
雪裡卿咬緊後槽牙:“滾去睡覺。”
周賢依依不舍放下鐮刀。
因這事雪裡卿後半夜都沒睡好,一直聽屋後山林裡窸窸窣窣的動靜,以至于第二日起得有些晚,眼底青黑沒精神。至于始作俑者,早沒了蹤影,估計精神抖擻地去收麥子了。
想到這裡,雪裡卿頂着黑眼圈再次忍不住輕罵。
“真是有病。”
直到看見竈台用餘火溫着熱食,盆裡也放好了洗漱用的熱水,他心底稍稍好受了些。啃完一盤醬排骨,雪裡卿順氣了,搬着椅子坐在院裡安穩曬太陽。
雖然天氣很熱,但一夜沒睡好,酸澀的眼皮在陽光的按摩下會舒服很多。
撲棱棱——
這時圈裡的老母雞煽動翅膀,再次從籬笆裡逃逸,撅着屁股在閉眸養神的哥兒周圍叨地,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緊接着撲棱棱又飛出一隻。
等雪裡卿覺得太熱,睜開眼睛準備回屋躲陰涼時,就看見家裡五隻雞飛出來三隻,都繞在自己周圍。其中一隻羽毛顔色較深的蹲在他腳邊兒不動,隻點着腦袋咕咕叫。
雪裡卿好奇盯着雞等了會兒。
深棕色的母雞蓦然站起來,撲棱兩下翅膀,溜達着走開,原地隻留下一顆褐殼雞蛋。
雪裡卿眼眸微微睜大,彎腰撿起來。面對母雞托孤,他決定今天下午讓周賢連同前兩天撿的一起炒了。
至于具體怎麼炒,可以給周賢下放一些自主權。
在哥兒盯着雞蛋,腦袋裡想着雞蛋十三吃的時候,餘光院門框後鬼鬼祟祟冒出一顆小腦袋尖。雪裡卿輕笑:“又被我發現了。”
旬丫兒讪讪,拘謹地站出來。
“阿叔。”
昨日帶着糖回去,她跟跟阿爹講了一通後,便被戳着額頭糾正了。小雪阿哥是二叔叔的新夫郎,以後就得喊阿叔,否則就差輩兒了,會惹人家不痛快。她可不想讓小雪阿哥讨厭自己。
雪裡卿招招手讓她進來:“是來找我的嗎?”
旬丫兒點頭,放下每天帶着打草挖菜的小背簍,裡面有一把小鐮刀和六根嫩黃瓜,尖上還帶着黃色小花:“這是阿爹今早新摘的,用井水冰鎮後清爽解暑,用蒜和醋調味拌成涼菜味道也好。”
應是對糖的回禮,雪裡卿并未拒絕。
“代我謝謝你阿爹。”
旬丫兒開心得點點頭,完成了阿爹交代的任務,背起筐準備去打豬草,沒想到剛轉身雪裡卿忽然又叫住她:“旬丫兒等等。”
女娃娃疑惑回頭:“阿叔還有何事?”
雪裡卿問:“你可知你二叔叔家的田在哪裡?”
旬丫兒點點頭,視線看向黃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地裡很熱,麥芒刺人臉疼,每次阿爹收麥都可辛苦了,我很心疼的,阿叔是不是也心疼二叔叔要去給他送吃食?”
雪裡卿聞言,微微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