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家哥兒的作态,吳夫郎恨鐵不成鋼:“哭有什麼用,誰讓你跟人做了那檔子事,識人不清被抛棄。你帶着孩子進門是瞞不住的,去了别人家往後隻有打罵,周家必須攀住。”
吳辛兒:“可是……”
“沒什麼可是。”吳夫郎道,“那周禮是附近出了名的混球,天天不着家,誰知道他都幹過什麼?你一口咬定孩子是周禮的,他們沒有辦法。往前順你的意都有什麼好結果?這次必須聽阿爹的。”
“辛兒,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尤其是咱們無依無靠的女子哥兒。”
吳辛兒咬住下唇,手不斷撫摸自己的肚子,最終支撐不住趴進阿爹懷中顫顫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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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去縣城買牲畜時問了一句,周賢弄到了一罐牛奶。他用紅糖、雞蛋和牛奶蒸了兩碗焦糖炖奶,上面撒了些果幹和蒸紅豆,口味更豐富。
夏日太熱,留到晚上魚湯和飯團已經有些變味了,隻能便宜了家裡的槐樹苗和老母雞。重新做了晚飯後,他坐在院子裡使勁朝東屋扇風,終于把氣鼓鼓的小祖宗給勾了出來。
雪裡卿一臉淡定,坐下就吃。
小炒肉,雞米花,幹煸缸豆,香菇蘿蔔炖,飯很香但飯桌很沉默。
周賢悄悄将旁邊的炖奶往前推了推。
雪裡卿撇了眼,抿唇頓了兩秒,将碗拖到自己面前,算是給台階破了僵局。周賢頓時彎眸,笑吟吟注視哥兒吃下一勺後臉色更好幾分,他才放心開始吃飯。
雪裡卿慢條斯理吃炖奶,問:“縣中的事如何?”
周賢一頓,讪笑:“吃完飯再說。”
最後的場面有些惡心,他怕雪裡卿吃不下飯,當然,還有一丢丢怕他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不過對方剛來過一句分得清親疏遠近,如今周賢是左是右都不敢多想,隻能待會兒老實交代。
收拾好一切後,又是夜晚。
今晚天晴,雪裡卿沐浴後坐在院裡看星星,頭發濕漉漉搭在椅背晾着,耳邊聽周賢一五一十将事情陳述一遍,聽到最後映着星空的桃花水眸洩出笑意。
他誇獎:“不錯,有我當年風采。”
這表示自己比親爹還親近。
周賢心裡美,揚着眉頭攪弄小藥爐上支的鍋,牛奶的香味立刻四溢,溫度差不多了又端開往裡倒白醋,順便奉承:“是裡卿教的好。”
随着攪拌,鍋裡凝出白色絮物。
像打的蛋花湯。
雪裡卿瞥見,側身枕着椅背好奇注視小陶鍋和他的動作。
待絮物出得差不多,男人便用白紗将其過濾出豆渣一樣的東西,捏成一團後燙着熱水,扯面般不斷拉扯折疊再拉扯,最後捏成光滑漂亮的方團團。
哥兒問:“此為何物?”
“是奶酪,牛奶不好放,做成這個可以給你做更多好吃的。”說着,周賢将奶酪用布包起來封進鐵罐,再放進裝冰的木罐蓋好,如此凝固更好放。
雪裡卿吃過奶羮奶酥,沒吃過奶酪。他抿了下唇,有些期待明日的飯,至少周賢這幾日做的飯都挺不錯。
片刻後哥兒又問:“甜嗎?”
周賢失笑:“酸甜苦辣,都行。”
雪裡卿點點下巴,收回目光繼續晾頭發,看星月。
收拾好東西,周賢回屋将婚書和一張黃紙拿出來交給他:“我今日去官府更了戶帖,如今你已落入我家戶頭下。”
雪裡卿隻拿了上面的戶貼看。
周禮死後村長曾指點過要去登記,以免還要多繳稅。這一次正巧一起辦了,如今的周家戶頭隻有兩個人,戶主周賢,夫郎雪裡卿。
他心情不錯,看清後遞回去。
周賢接住,看着哥兒閉眸養神的漂亮眉眼,坐到他試探:“裡卿,這件事你以後還有何打算?”
雪裡卿平靜啟唇:“自然如爹爹所願,斷親。”
周賢聞言松了口氣。
古代忠孝二字太大,家人改戶不是長久之計,若真有矛盾,唯有斷親才能徹底擺脫,幸好雪裡卿沒有繼續留戀。
雪裡卿一直閉眸,卻宛如看穿了他的心思,出聲點破了他的擔心:“我同雪家恩怨之深,比你想象中還要嚴重。”
他擡起手腕側伸向周賢,绯紅袖口搭在雪白肌膚上,纖弱之下可見青紫血管。
“你不是說過我太瘦吃得少?幼時阿爹去後,繼母沒進府前我便被新換的閨塾老師教導,哥兒以弱為美,三日食兩頓,多一口便要被訓導。繼母進門後,三日兩頓是半碗寡粥,但每月底都會送一次肥豬讓我随意吃,我受了許多次苦頭才明白那不能吃。”
并非是豬肉有毒,而是長期饑餓的人猛然大吃大喝,上吐下瀉,甚至有次小雪裡卿發燒三日差點沒熬過去。
這件事一直持續到他十二歲才終于好了些,好轉是目的是養白胖些相看人家,好拿聘金。年少的雪裡卿打心底惡心,更不願多吃了。
這些于此時的雪裡卿而言,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吃飯的毛病也早已改正許多,隻是說出來時還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