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來我做的還不夠過分。”
周賢惱怒的聲音将他喚回神。雪裡卿睜開眼睛,側眸看向身邊,月光勾勒男人分明的輪廓,英挺的眉眼間擰着陰郁與怒氣,眼底鋪成一片擔憂。
他垂眸挪開視線,淡淡道:“這不過我與雪家的沖突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我與雪員外是父子更是仇敵,所以你盡管使手段對付他們,我隻會感激你。”
周賢聞言,心中很是共鳴。
餘光瞧見哥兒發尾還濕哒哒的,便拿來一塊棉布輕輕幫他擦拭。他沒作什麼安慰,隻是低聲道:“這種事還是自己出手更解氣,到時你随便發揮,我在旁給你掠陣。”
雪裡卿道:“火頭軍。”
周賢失笑哄道:“行,做滿漢全席給你養的白白胖胖,将敵軍俘虜後,就給他們喂泔水泥巴吃。”
雪裡卿眉眼輕揚,心情不錯。
夜色越來越深,頭發也晾得差不多,今日幹了不少活的兩人都有些疲憊,準備各自回屋休息。不料剛轉身,背後虛掩的門闆便響起笃笃的敲門聲。
二人對視一眼。
周賢放下椅子低聲道:“裡卿陪我一起去吧,若真是他們,都是哥兒我一個男人不方便。”
雪裡卿颔首,随他走向院門。
院門外吳家兩人垂手站在夜色中,吳夫郎一臉複雜地轉頭看向自家孩子,忍不住問:“你反悔現在還來得及,阿爹肯定會幫你的。”
吳辛兒搖頭拒絕:“阿爹莫勸了,往後還有日子要過,不要把關系鬧得太僵,待會兒讓我自己開口。”
他話音剛落,眼前的門闆便挪開,一盞油燈昏黃照出兩道身影。
左邊是舉燈的周賢,右邊則是烏發披散、绯紅衣袍的雪裡卿,籠罩在夜間燈火中的人比白日裝束更多幾分柔美。
視線落在他身上的衩袍略頓了下,吳辛兒輕輕吐息,直接屈膝跪下。
雪裡卿拉着周賢側身躲開。
周賢皺眉冷道:“二位這是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夜半上門相逼?”
“不,不是。”
吳辛兒拉住吳夫郎阻止他開口,想到自己即将要說出的話身體因太緊張有些顫抖,最終艱難說出口:“我願意與周禮嫁殇,求你們應允。”
周賢蹙眉,心中警惕:“為何?”
嫁殇就是活人嫁死人,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很少有人願意。這二人剛鬧完,又突然這樣要求,用的什麼心思?
吳辛兒聞言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肚子,淚水充盈眼眶。
雪裡卿掃見,道:“起來說。”
深知自己一跪有架住别人的意思,吳辛兒沒有堅持,在阿爹的攙扶下站起身,就這樣站在門外将所有前因後果一五一十講述清楚。
吳辛兒是吳家的老來子,上頭隻有個大他二十歲的哥哥,模樣也好看,在家中自幼受寵愛,直到适齡婚嫁。
偏遠山窩窩太貧苦,老兩口不忍心自家哥兒留下吃苦受難,費盡心思為他打探外面的婚事,如此找到了周家。
起初打聽到周禮是個二流子,他們本是不願的,但媒婆舌燦蓮花早已忽悠他們答應相看了,便想着看一看也沒事,之後拒絕了就行。
沒想到周禮雖混蛋,樣貌不差還會說話。吳辛兒是個顔控,被哄得歡喜,整日樂呵呵為自己準備嫁衣,盤算往後的夫家生活。
吳家老兩口很是無奈。
後來他們也想通了,周家兩夫妻還年輕,聽說也偏頗老大,家裡的活都是二兒子幹,自家哥兒嫁過去後吃不了多少虧,且男人嘛,大都是有了家室自然而然便會安穩養家了。加之周家那邊不斷承諾善待增加聘禮,老兩口最終點頭同意。
誰知此事再生波折,周家夫妻死了。
家中沒了公婆幫襯護持,還聽說周禮連自己爹娘的葬禮都沒去,吳家立即不願意了,反正還沒定親,可以直接反悔。吳辛兒因此哭了好幾天,怏怏不樂好幾個月都不願再相看。
這之後找的人家,要麼吳家二老不滿意,要麼吳辛兒看不上,眼看着耽擱到十七歲,他們都很焦急。
三個月前早春,空氣冷山裡也沒什麼作物,吳辛兒卻天天往山裡跑,一問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幾天後他又一次偷偷上山,吳家大哥跟上去,發現他居然在跟一個男人私會。
那男人是山間遊獵的獵戶,居無定所不說,兩年前娶過一任媳婦,跟他在山裡過了沒兩月聽說被老虎吃了!
聽見吳辛兒跟他攀上關系,老兩口吓得臉都白了,說什麼也不答應。
不往山外的村子甚至縣城嫁就算了,哪能還朝深山鑽?
這次家裡下了狠心,将哥兒整日關在家裡讓他大嫂時時跟着,也不再挑了趕緊安排婚事。誰承想不久後哥兒開始幹嘔怕腥,有經驗的人哪還不懂。
這是懷了!
吓唬逼問之下,吳辛兒終于坦白了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