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四個妾室看着他們,眼中全是羨慕與不安。
妾同仆,也是簽賣身契進來的。她們地位功用不同,往常憑這份不同能對下人頤指氣使,打罵随意,如今亦因此受制,隻能收拾東西跟雪昌走。就算雪昌此番回不來,她們也都是屬于雪家齊的财産,往後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雪裡卿沒理會她們,擡步去了西廂。
這裡是他從前的卧房,家具物什都很不錯,隻是三天兩頭被雪昌尋由頭關柴房面壁思過,實際也沒住多少。曆經三世重生的記憶覆蓋,如今看起來甚至有幾分陌生。
進來後他沒過多猶豫,徑直朝西側衣櫃走去。
周賢從後頭跟進來,見他直接拉開衣櫃門,想到在家裡哥兒給自己做漂亮衣裳的勁頭,好笑道:“看來我們家卿卿真是愛漂亮,需要都打包帶回家麼?”
再從他口中聽見自己的乳名,雪裡卿回頭遞一記冷眼。
“不準那般喚我。”
周賢無辜眨眼:“為何?”
得到哥兒冷漠的眼神後,他長歎一口氣,委屈低頭:“某些外人都能裡卿裡卿地喚你,身為夫君卻連想喊一聲卿卿都不行。唉,都怪我,喊得不夠甜夠好聽,隻能惹夫郎厭棄。”
雪裡卿:“……”
他表情一言難盡,扭身回去不理這奇怪男人。
周賢笑了笑,見他把衣櫃裡的東西都往地上丢,殷勤上去幫忙道:“回去是要洗,也不必往地上放,找幾片布我幫你直接打包吧。”
雪裡卿拒絕:“都燒了。”
周賢愣怔:“燒?”
雪裡卿颔首。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哥兒更多三分,他也沒什麼不同。即使從前做男子為官時,他也愛做好看的私服,收集漂亮的發帶與發冠。
但是雪家這些,他不想要。
嫌惡心。
雪昌與林氏行事向來沒有底線,由他們引來的登徒小人太多,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這般放在空宅子裡亦或丢棄雪裡卿都不能安心。死過三次的人了也不在乎吉不吉利,索性燒了幹淨。
仲夏屋裡很快支起火盆,橙色火舌燎燒着被丢進去的明亮布料,白煙袅袅,最終變成一團黑灰。
雪裡卿垂眸靜靜注視。
一件件往裡丢。
片刻後,一隻手伸來,用絲帕幫他擦拭額角熱出的細密汗水。
察覺哥兒看過來,周賢笑道:“桑拿雖然對身體有益,不過可不能貪多哦,小心中暑。”他收回擦汗的手,彎着一雙笑眸湊上前打量哥兒的臉,“這小臉紅撲撲的真讨人喜歡,給我咬一口還是出去,卿卿選一個?”
雪裡卿微微眯眸。
他忘記了,最大最該防備的登徒子就在自己身邊。
無情抵開男人,雪裡卿冷哼一聲,轉身朝房門走去。雕花格子門方一拉開,外面撲通跪下一個女人。
女人腦袋砰地嗑在地闆上:“多謝少爺為我孩兒做主。”
這是雪昌最小的四姨娘。
十五被父親賣進來,如今也不過雙十年華,年輕漂亮素來受寵,她卻無法用這份寵愛保護好自己十月懷胎的孩子。自那夜後,心中全然是恨。
今日在後院柴房,雪裡卿去拿藏起來的遺信,四姨娘見機進來,用偷來的賄賂簿籍哭求他報複雪昌。
……
垂眸望着為孩子伏跪的身影,雪裡卿冷淡道:“你拿簿籍我申冤,公平交易何須跪謝。”
四姨娘哭泣:“我為人仆妾,若無少爺此生永無可能如此痛快複仇,此跪應當。”
雪裡卿眨了眼睛,蹲下身,遞上一張紙:“既如此受你一跪,五兩銀子一口價賣你。”
四姨娘昂首,竟看見自己的身契。
她睜大眼睛,而後失落搖頭。
“我是妾,跟他們不同,走不了。”
雪裡卿語氣平靜,卻說出大逆不道之言:“這些年你應能攢下傍身銀錢,拿契書改了奴籍,遠走他鄉,誰會知道小小澤鹿縣發生過什麼?”
聽聞他言語間的自由未來,四姨娘神色動容,蓦然想到井底的孩子,又再次被灰敗覆蓋。她盯着契書沉思幾秒,輕道:“我買。”
片刻後,女人帶着行李與契書從正門離開,那外面等待着另三位妾室與雪昌、林氏與雪家齊被丢出去的私物。
雪裡卿颠了颠五兩碎銀,不禁搖頭。
顯然她放棄了自由,仍要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