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賢被嫌棄地趕走,旬丫兒還心緒不安,眼巴巴望着雪裡卿小聲問:“我以後還能天天找阿叔嗎?”
“自然。”
雪裡卿寬慰道:“他隻是與你玩笑,不必在意。”
旬丫兒長長松了口氣。
她沒見過寶山村外的世界,在村子裡除了阿爹和王阿奶,隻有小雪阿叔願意跟她說話跟她一起玩兒。
旬丫兒不想失去小雪阿叔。
可是一想到昨日阿爹的話,她垂下腦袋心中有些難過,寬大的鬥笠又掉下來,将她的臉蓋住。
雪裡卿方才已經察覺出不對,此刻見她這般模樣,便牽了下女孩的窄袖,面朝北背對着太陽席地而坐。
周圍的野草太盛,與胸平齊。
坐下後像坐在青麥地一般,有種隐秘的安全感。
一陣東風吹來,白色紗帷飄動帶來一陣哥兒身上獨有的香味,風停,紗帷也停在旬丫兒的手臂上。她拿下白紗,轉身乖巧地幫忙整理好。
“今日為何總提嫁人的事?”
雪裡卿忽然開口令女孩的手微頓,旬丫兒輕輕回答:“阿爹說,爹爹要幫我尋看人家了。”
雪裡卿蹙眉:“你才多大?”
女孩瘦瘦小小,即使考慮到營養不足也絕不會超過十二歲,怎麼會現在就開始尋親事?
旬丫兒道:“過兩月就十二了。”
她擡眸望着前方的曠野,雙手抱住膝蓋,眼睛裡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忐忑。低頭看見腳邊貼着地面長的婆婆納,伸出手指撥弄兩下藍色小花,并沒有采下送給雪裡卿。
這種花太普通,也太矮小。
既不華貴豔麗,也不适合編花環。
“爹爹準備說定親事後就把我送去婆家,家裡能省份口糧,我去那邊能幫忙幹活,還能多要些彩禮錢。一旦說好,我就沒法兒經常見到阿叔了,所以現在想多和阿叔玩。”
這跟賣童養媳也差不多。
若遇上不好的人家,旬丫兒指不定會遭遇什麼事。
雪裡卿微微蹙眉,幫女孩調整又扣下去遮住眼的鬥笠。
這時似乎想到什麼,旬丫兒腼腆笑了笑,葡萄似的大眼睛單純地眨眨,悄聲道:“如果未來的夫君對我,能像二叔叔對阿叔一樣就好了。雖然二叔叔有些小氣,但對阿叔很好,就像……”
女孩昂首思考,揚起笑臉:“像小時候阿爹照顧旬丫兒一樣。”
雪裡卿立即糾正:“這不是個恰當的比喻,旬丫兒。”
旬丫兒怯怯喔了聲。
“對不起阿叔,我不識字。”
雪裡卿聲音放緩,暗藏一絲女孩不懂的涼意:“無礙,子不教父之過,這與你無關。”
旬丫兒聽不懂這些之之,隻乖巧點點腦袋。
直到下午返回,旬丫兒已經來來回回采了四筐野菜回家,種類很雜,多數是荠菜、蕨菜、野豌豆和車前草。她告訴雪裡卿回去可以把車前草收拾幹淨曬幹,賣去醫堂藥館更劃算。
“謝謝旬丫兒教我。”
旬丫兒連忙擺手,見已經到了他們家門口,她慌忙揮手告别跑開。
目送女孩越過樹橋,往村子裡跑去,雪裡卿轉身回家,剛進門就注意到院子裡堆放的一大攤野菜。顯然是女孩每次回來送野菜時偷偷放的,目測應該至少留了一半給他。
怪不得剛剛跑那麼快。
雪裡卿目露無奈。
這時周賢走到另一邊,将籃子和背簍裡攢的菜拿出來,放到隔壁。他拍拍手站起身,視線在一大一小兩堆轉了兩圈,笑道:“還真是風格分明,一瞧就知道是誰摘的。”
雪裡卿不悅看他。
這是在嫌棄他幹活又慢又少?
“沒嫌沒嫌。”周賢無奈歎氣,上前哄道,“你别隻看多少嘛。旬丫兒那堆雖多,卻大小不一亂糟糟一團,顯然以速度數量為主。我們卿卿的雖然少,但分門别類井井有條,莖葉理得幹淨,連大小都挑的差不多,是野菜最鮮嫩的時候。”
“若這般拿出去賣,旬丫兒那一大堆也賣不過你這小小一團。”
小小一團的形容令雪裡卿冷哼。
裡面的意思卻令他沉默。
究其原因,不過需求差異。旬丫兒生來就在小山村,家中貧寒,幹活麻利迅速才能更好活下去。而雪裡卿曆經三世,官至首輔,見慣了精緻與奢靡,亦有足夠的底氣與把握無需擔心銀糧,與其說他在幹活,不如說興起玩樂。
雪裡卿輕歎了口氣,朝堂屋走。
周賢疑惑,追上去關切:“忽然的這是怎麼了?夫君之心天地可鑒,我真的沒嫌棄你啊。”
來到屋裡,雪裡卿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兩杯水道:“旬丫兒的爹爹要為她尋親事。”
周賢:“她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