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他活着為了多數人更好的活。
……
把名字刻上石頭的人,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
隻要春風吹到的地方,到處是青青的野草!”
“這是……詩歌?”蒼狼一時間難以理解,“它根本不押……”
“是詩歌是詩歌。”玄土元天想起什麼似的,慌忙找補,“這是夏華村特有的體裁!發明它的初衷,就是為了讓不識字的人也能聽得懂。你知道白居易嗎?就是老妪能懂的那個……”
蒼狼點頭:“我明白,可是……”玄土元天重新坐在石頭上:“哎呀别管那麼多了!你就說聽了這首詩,你第一時間覺得撼天阙是哪種人吧!”
蒼狼思索着。盡管這首所謂的“詩歌”近乎白話,但确實有一種獨特的韻律。而且,詞句的内容沉重而熱烈,作者一定經曆了他所不能想象的事,才會傾吐出這樣的話語。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
蒼狼搖搖頭:“我覺得撼天阙不完全是詩歌裡的某種人。”
玄土元天又跳了起來。
“你鍊子才摘下來幾天啊!”他嚷嚷着,“他怎麼對你你都忘了嗎!還能怎麼不完全?他不就是那種,他活着别人就……”
蒼狼也站了起來,伸開雙臂向玄土元天展示他的自由身。
“正因為他除去了我的鐵鍊。”蒼狼說,“我從不認為,撼天阙是那種想要把名字刻上石頭的人。但他的眼睛告訴我,他的确已經死了!”
“你!”玄土元天氣憤地跺着腳離開,“我不理解!”
可我也不理解你啊。蒼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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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分歧一直持續到那次對陣。蒼狼牽馬來到盆地上方的入口,正看到玄土元天被圍在敵陣中央。這不是正好嗎?蒼狼翻身上馬。可以還他救命之恩了。之後将他送出龍虎山,便是自己仁盡義至。他們的友誼,應該到此……
蒼狼真的沒想到,赢下來後玄土元天會那麼高興。他太激動了,有點語無倫次,但蒼狼聽得懂,他一直在說:“太好了,蒼狼!他們都還活着!那一百個人全都活着!我沒有對不起哈赤馬!我沒有對不起西苗聯軍!我沒有……”玄土元天緊緊抓着蒼狼的衣服,笑聲又變成了嗚咽。
他真的這麼想嗎?蒼狼在玄土元天的熱淚下不知所措。他真的覺得那一百個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的性命,是他的責任?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不論奉天奉地奉雲彩,遇見一個人挖土累了,就會給那人一碗酒?他救自己……
真的不是因為自己是王子?
不論自己是蒼狼蒼狗還是蒼鷹,隻要他看見有人被侮辱虐待,他就會上前搭救?
夏華村是什麼地方?教出來的人都這麼不惜命嗎?
“别哭了。”蒼狼摸着玄土元天的頭發,“我們回大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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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晌午,蒼狼站在玄土元天身後看了他好一陣。萬事萬物都有聯系。這句玄奧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像說肚子餓了要吃飯那麼輕松。哪些事物?什麼樣的聯系?所謂的聯系看得到摸得着嗎?因果也是聯系嗎?報應也是聯系嗎?自己和撼天阙那樣的關系也是聯系嗎?自己和大陸對面某座不知名山頭上的一朵小花也有聯系嗎?蒼狼走近玄土元天,坐在他身旁。他感受着玄土元天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熱度。
和玄土元天一直以來對他展現出的熱情一樣。
蒼狼記得夫子的那句問話的。為什麼救?這個問題,玄土元天其實早就回答過自己了,隻是自己潛意識裡一直不願意相信。蒼狼看着眯起眼睛吹夏風的玄土元天,記憶卻被拉回那個帶着桃香的晴朗月夜。為什麼幫我?蒼狼問。玄土元天答道:
“因為我想幫你呀!”
蒼狼伸出手去,擁抱住身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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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們在山頂聊了很多,下山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蒼狼問玄土元天:“你們村還有其他的詩歌嗎?”
玄土元天拽了根狗尾巴草:“有是有,但挺多都是那種你不能理解的。但是我們村也有人把那種你能理解的詩歌重新編曲唱出來,你聽聽喜不喜歡怎麼樣?”
說着,玄土元天再一次放開了嗓子:“明——月幾時有——”
蒼狼幾乎笑出了聲。少年的嗓音和原曲婉轉優美的調子壓根不搭,聽起來倒像是山歌了。玄土元天可不管,自顧自地唱下去:
“把——酒問青天——”
玄土元天拿狗尾巴草對月亮一指,晃來晃去。
“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