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戀紅梅眼看着坤儀載星将房門關好，這才重新靠到蕩神滅身上去。

“方才真是亂糟糟，擾了夫君雅興。”她纖長的手指勾上蕩神滅的下巴，“述職路長，春宵苦短，夫君……”

蕩神滅卻是重重歎一聲，轉過了身。

“正是因為述職！”他抱怨道，“若是帝鬼仍在，哪裡會有這些規矩？半月一次，來回奔波，明明就是小子擔憂魔心不穩耍的把戲！”

他抄起戀紅梅遞過來的第二杯茶，一飲而盡。

“一個老家夥過來探親，這種事就算報上，也不過浪費魔世兄弟心力。但是小子有他自己的門路，我若不報，反而憑空招緻懷疑，蕩神滅覺得麻煩！你們莫怕，小子若是怪罪，我來扛下。”

戀紅梅起身，送蕩神滅離開梅香塢。她望着蕩神滅的背影，等到它消失在地平線上後，便連忙回到梅香塢内尋她的養子。

李霸地在後院被莺莺燕燕纏得實在遭不住了。他捂着臉上的冰袋，三兩下便攀上一棵松樹，說什麼也不下來。

樹下是莺莺臊他的聲音：“哎呀，梅香塢少爺出去耍這段日子，連我們都生分了？你莺莺姐有什麼好怕，快下來，我們又不會吃你。”

還不如吃了！李霸地嚷道：“你們立字據！我說了幾遍敷一下冰就好了，剛才就差把我捆了扛到混堂裡頭！那麼想給别人洗澡，你們就直接去甕堂給人家搓背嘛！”

燕燕扶着莺莺的肩膀，和她笑成一團：“去甕堂的都是些老皺雞皮，難得下手，當然要挑光潔滑嫩的啊。你還是下來，我們懂得分寸啦。”

懂才有鬼……李霸地摸摸懷裡的雞腿，十分後悔沒有趁剛摸到手那會把它吃掉。現在不是動口的好時機，他騎在松樹枝上，張望着計劃最佳逃跑路線；忽然一低頭，莺莺燕燕已經噤了聲站在戀紅梅身後了。

戀紅梅擡起頭和他對視。

“下來。”她說。

李霸地溜下樹。戀紅梅屏退莺莺燕燕，走近兩步查看他臉上的傷勢。

“那個人，你認識嗎？”戀紅梅問道。

“認識，不如說很熟了。”她蹭在腫脹處的微涼指尖讓李霸地覺得不舒服，下意識躲了一下，“他這次來就是給我交代點東西，還沒看呢。娘你要是想看，就先拿去。”

将欲從李霸地懷中抽出的藍皮小冊被戀紅梅按在半道。她簡單看了一眼，握着李霸地的手把它慢慢填了回去。

“保管好。”戀紅梅說，“遠方的書信，總歸是個牽挂。”

這夜李霸地便晚睡了半個時辰，他仔細地将這本小冊讀了一遍。其中所書内容，主要有二：

第一部分，乃是桃林的範圍和地形。哪裡種了樹，哪裡引了水；哪裡空了地，哪裡鋪了草，仔仔細細分毫不差。除此外，還有另雇來照顧果樹的勞工一十二名，姓名與年紀皆整整齊齊地碼在桃林地圖旁邊，一直延伸到小冊的最後一頁。

小冊的内容到此結束，但李霸地知道，現在他所看的，正是小冊的第二部分。

鎮安城的軍事布防圖，和最終卧底進去的勝邪封盾成員！

在蕩神滅眼皮子底下傳這種消息進來，勝邪封盾近期應當有别的動作。可李霸地近一個月忙于練功，戀紅梅也沒有給他交代别的事情，連給蒼狼寫信都隻能揀仗勢欺人開高利貸撈錢的殺生鬼言開涮。左思右想，他決定用電視劇裡的方法試一試：對着燭火烤一下，萬一真的有那種隐藏消息呢？

沒有的啦。這種方法還是太容易想到了。李霸地把冊子擱回桌上，打着呵欠回想有沒有見過其他的方案。他沒去問龍曉月，因為覺得現在自己這邊已經很晚了，她應該早就休息了。

自己也該去休息了，很困。原文件萬萬不能留在房間裡，李霸地便吹了蠟燭，将冊子貼身收好，和衣而卧。

月光照進他的窗子，照進梅香塢，也照進鬼祭貪魔殿。

與蕩神滅料想的不同，戮世摩羅倒是對花間提酒的那個叔父很有興趣。

“花間提酒來城裡落腳是二月過半的事，這位關心他的好叔父到得不早不晚，一個半月後才姗姗來遲——”

戮世摩羅從大殿正中央的王座上起身，緩步走下。他身上綴着的墨綠色珠寶随着步伐晃動，肩上的黑色長絨攪動大殿深處濕冷的霧。

“你還說，那名叔父帶了信來？”他将完好的金色右眼轉向蕩神滅，“信呢？”

“我沒過問。”蕩神滅瞪了回去，“阿鼻尊相信自己的家人！”

戮世摩羅眯起了眼睛。他伸手去拍蕩神滅的肩，不出意外地落空之後再把手收回去。

“不賴啊，牛頭尊，有這份信心是好事，本帝尊也很相信家人——”他望向空寂的大殿門口，“相信他們會想要殺我。”

微笑，這是戮世摩羅第二次轉向蕩神滅時的表情。

“既然大家都有家人很重要這個共識，那麼這封家書對我也很重要。牛頭尊啊，你該不會不介意——”

“蕩神滅不在乎那種膩歪東西會擱在哪！”

“哎呀，聽你親愛的帝尊把話說完嘛。但也好，你既然不知道那封信在哪裡，那麼本帝尊為了觀賞這場感人親情，就隻好親臨梅香塢了。”

戮世摩羅走出鬼祭貪魔殿，迎向殿外空茫的月光。

“好讓我順着這棵藤，摸摸勝邪封盾這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