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城外的路上,蕩神滅終于肯告訴李霸地,他怎麼這麼恨秋聲半。
“戀紅梅肯定是怕你擔心才沒對你說!”蕩神滅咬牙攥拳,走得飛快,“近段時間以來,他每三天就來一趟,每趟都點名要她。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
李霸地尋思撼天阙确實是這個性格:“義父名号如雷貫耳,無論他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一聽到準會癱在地上。”
“對付這種人,我更擅長将他打服。”守門的魔兵老遠就迎着蕩神滅的影子将城門打開,他領着李霸地一路走上護城河對岸時,腳步沒有受到絲毫的阻礙。
“但在那之前,蕩神滅有話問你。”城門慢慢收回,鐵鍊與輪軸的摩擦聲在夜空回響,“你交與帝尊的那本小冊,為何瞞着我?”
李霸地隻覺心跳都慢了下來。
銀色的内力在蕩神滅體内流轉,這也許是在為對戰撼天阙做準備,也許是為殺他。
蕩神滅是不會輕易改變認知的人,一旦得出結論,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答不對就死。
“這……說來不怕您笑話,義父。”
還有機會。
既然自己還能站在這裡,就說明還有解釋的餘地。趁現在,快思考出一個理由,一個足以解釋一切,合乎情理的……
李霸地叉起腰,擡手撩起頭發抓了抓,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來。
“我給忘了……”他躲開蕩神滅的視線,“那個圖我研究了好幾天,發現水管有貓膩的時候别提多激動。我是想找義父您的,但是您日理萬機,我哪裡敢打擾。”
他開始回憶方子蘭的那張節目單,和之前被交付的諸多細節。
“那兩天正好《香囊記》要開唱了,和《紅梅記》是同一個角,我當然要去湊一下熱鬧。聽完戲我就回梅香塢,第二天早起逛廟會,然後……”
“然後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蕩神滅看着李霸地掰指頭。
“……對。”李霸地心虛地低下了頭,“直到帝尊來我才想起這回事。您放心,義父!再有下次,我絕對先來告訴你!”
蕩神滅在歎氣。李霸地明白,他知道這個“下次”萬萬不會有了。
“下不為例。”蕩神滅下了定論,“勝邪封盾的活動攸關修羅國度偉業成敗,再拿到類似的東西,優先交我。”
他将李霸地推到城外的樹林裡。
“約定的時辰快到了,好好看我怎麼收拾那狗賊!”蕩神滅說,“拳腳無眼,自己找個合适的位置躲起來。”
這倒不用他說,李霸地一邊朝樹林深處後退,一邊觀察哪棵樹看着順眼,他好爬上去觀戰。正比劃着,身後靠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他轉身,看到舉着扇子欲打又止的黑白郎君。
為什麼黑白郎君在這裡?
那一下扇子終究沒躲過去,李霸地捂着腦門跟在黑白郎君後面,和他一起找适合觀戰的地方。
“你看出了什麼?”黑白郎君的目光掃過一棵棵樹,他注意到李霸地在觀察地形。
李霸地被黑白郎君敲得暈乎,一時會錯了意,幹脆地往樹林側邊一指:“噢,那邊有片槐花,聞着可香……”
他又挨了一下。
“喂不飽的小子。”黑白郎君對着李霸地臉上未消的鞭痕“啧”了一聲,“戰前疏于觀察地形,是會要你的命!”
接着,不等李霸地辯駁,黑白郎君便拽住他的腰帶;然後腳尖輕點,踩着面前樹木的枝桠騰越數丈,竟然硬是一手提着他攀上樹冠,再将他甩在一根結實的樹枝上面。
“這是最高的樹,也是林中視野最開闊的所在。”黑白郎君搖着扇子往樹梢一靠,“好好欣賞吧。”
李霸地狼狽地抱着樹枝,他忙着調整内力,好讓自己不至于摔下去,暫時沒空思考黑白郎君為什麼表現得像早就知道有這一場對決。他慢慢将内力調整到腰腹和腳腕,再踩穩樹枝上的着力點,蹬緊樹皮緩緩起身。
他将視線投去城門前蕩神滅應戰的空地。今晚的月亮又圓又大,将鎮安城郊照得亮堂堂。撼天阙信步從蕩神滅對面的樹林中邁出,月光洗亮他銀白的長發。
李霸地不由攥緊了拳頭。
要開始了!
隻見撼天阙率先運起功力,他擡起胳膊的功夫,耀眼銀光便從肩膀流動到手掌,穩穩接住蕩神滅轟然襲來的殺招。蕩神滅的浩然内勁在撼天阙手掌上炸開,掀起勁掃方圓數十裡的橫風。
這還不是結束。蕩神滅的招式又快又狠,一次試探之後,令人眼花缭亂的剛勁拳腳即刻迎上,招招直奔撼天阙命門所在。他使招淩厲,連帶起的風都像能割人;形式上不拘細節,一套功法有拳有掌,變化之間銜接自如,光是看着就叫人直捏冷汗。
蕩神滅打得狠,撼天阙接得卻是更穩。不論蕩神滅如何進攻,他都一一應下:或閃避,或化勁,或阻攔,道道兇險的殺招,悉數被他化解在指掌翻覆之間。與蕩神滅意在懲戒的狠厲掌法不同,他戰得輕巧,衣袂翻飛間步态悠然,使巧勁将蕩神滅彈開時甚至有餘力整理一下發型。
被内力推開的蕩神滅沒有立刻進攻。奪目的光團凝聚在他手心,對撼天阙的久攻不下讓他有些急躁。他繃直胳膊,讓内勁緊緊地纏繞住手掌,足尖猛地發力,便向撼天阙撲了過去——
應對蕩神滅的方法,撼天阙表演得像是非常容易似的。他擡手攥住蕩神滅的手腕,側身避過鋒芒,使力讓進攻的力度偏移;接着抓住蕩神滅變招露出的那麼一點破綻,揮起另一隻拳頭。
直拳!
李霸地興奮地直起了身子,攥起拳頭揮着胳膊給撼天阙加油。打得好!揍那個惡魔!他不好嚷出聲音來,那樣便破壞了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平衡。
于是他把胳膊舞得更起勁了。
少年折騰出來的動靜自然逃不過兩名高手的眼睛,他們注視着同樣的目标,心中卻有各自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