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好疼!後腰結實的一記肘擊讓李霸地湧起一陣嘔意,但他非得達到目的不可。砸向蕩神滅下巴的拳頭轉而捉住沉重的魔甲,窗前明月在手,目光鎖定此招的聚氣之處:腹部。
李霸地當即揮拳向蕩神滅腹部擊去。他感到背後有風,蕩神滅的碎骨殘軀也回來了,拼速度!拳頭狠狠砸進軟甲的那一刻,李霸地感到背後如同被剝皮般刺痛。他顧不得許多,用盡全力将窗前明月砸進去,逼迫聚氣處内勁散開。
嘭的一聲悶響,巨大推力使兩人散開。李霸地呼吸間隻覺得背上經脈被扯出一般,疼得讓他害怕;而蕩神滅一臉不可置信,揮揮拳頭,又摸了摸剛才被李霸地擊打的地方。
蕩神滅生氣了。
“花招!”他怒喝一聲,疾速撲向李霸地。這一次他的速度快得多,李霸地防得了左拳沒擋住右掌,被掐着脖子摁在樹上,腹部一連挨了三下勾拳。
疼……他的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倒是沒我想的那麼脆弱。”蕩神滅收緊掐住李霸地脖子的手,看他下意識攀上自己的胳膊,蹬着腿掙紮,“一連化消兩次招數,看來你是練習投機取巧去了。蕩神滅不會給你第三次機會!”
李霸地覺得空氣在逐漸消退。不行!會被他掐死在這裡!他痛苦地抓撓着蕩神滅的手臂,腦子裡混沌地漂浮着一些記憶碎片。搖搖晃晃地,他舉起一隻手,朝蕩神滅做着混亂的手勢。
“做什麼?”也許是念在昔日情誼,也許是好奇,蕩神滅朝李霸地的手勢湊近了一點。
“我,我在練武的時候,最常用的是……”李霸地快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了,“是什麼呢……你,你看一看,這個姿勢是什麼招數?”
蕩神滅隻當他是被掐得發蒙,隻看了一眼那兩根并列豎起的手指,便回答道:“是劍指,中原最基礎的武學。”
“是,是嗎……”李霸地掙紮着呼吸。他把食指和中指微微分開,努力擠出話語:“那……這個,這個是什麼呢?我想不起來……”
蕩神滅皺着眉,湊近了一些。
“我不知道。”他說,“你别說話,安靜受死!”
“怎麼會……不知道呢……”李霸地覺得困意上湧,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遠去,“拜托你,再……再看一看……”
這下蕩神滅有些拿不準了。臨死的請求,莫非當真有玄機?他不由将鉗制放松了一些,湊上前去時——
聽到李霸地在他耳邊冷冷一句:
“是奪命剪刀手。”
下一刻,李霸地便将早就灌進内力的兩根手指插進蕩神滅的眼睛。蕩神滅呆在原地,而他不敢放松力道,任由手指在那滑溜潮濕而火熱的眼洞中繼續深入、深入……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從蕩神滅眼角流下的血,不去在乎串在手指上那兩團抽搐着的濕潤肉塊。他咬了牙,發了狠,手指緩慢地彎曲,奮力一抽。
将兩顆瞳仁處被洞穿的眼珠甩在了地面上,眼球後連接的眼神經兀自跳動着。
李霸地從樹上落下來,喘息着。他看着蕩神滅一步步地後退,看着蕩神滅顫抖着擡手去摸臉上的血痕;看着蕩神滅内勁暴走,氣息迸發,仰天一聲怒極痛極的震天嘶吼。
看着蕩神滅的丹田一縮,一漲,再一縮。
混賬東西……還讓他升級了……
李霸地在站直身子的一瞬間,便看到蕩神滅站在他身旁。見鬼!瞎了之後聽力這麼敏銳嗎!他連忙下蹲躲過蕩神滅的拳頭,一個前滾翻越過蕩神滅攔截他去路的腿;再起身時,長虹如歌當即罩身。
要是蕩神滅悟出什麼新招可麻煩了啊。
好在領悟新的武學不像他想的那般輕易,蕩神滅雖然狂極怒極,但運使招數仍然是碎骨殘軀為優先。看來十八地滅對内力消耗甚劇,哪怕是升級後的蕩神滅也不好輕易使用。李霸地慢慢地在空地挪步,看着蕩神滅那雙空蕩蕩的血洞随着自己的位置緩緩地轉過來,轉過來,轉過來。
夠吓人的。
蕩神滅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撲了過來,也許現在的他隻想慢慢地把李霸地撕碎。李霸地自然不肯給他如願,要矮身躲避,卻發現蕩神滅身子前傾,腳未騰空,此刻正照着蹲下的李霸地狠狠踢來。
哇,壞了!李霸地連忙向一側翻滾,蕩神滅的腳尖也微妙地挪了位置,正對準李霸地的頭。陰魂不散!李霸地感到身側有什麼東西硌了他一下,摸到一個鐵片。他抽起鐵片擋住踢來的腳,順勢翻滾到蕩神滅的視野之外。
他躺在地上,對着月亮将鐵片上的沙揩幹淨。看着熟悉的紋路,李霸地心裡不由一動:秋霜切玉?
真虧你還能護我一命啊。
那就還你一個完身。李霸地站起身,看着蹒跚走來的蕩神滅,一邊躲避他忽然的襲擊,一邊在沙地上尋找剩餘的秋霜切玉殘片。
這并不容易。蕩神滅升級後對力度的控制更為精準,一擊若不中,下一擊很快就能調整方向。更見鬼的是,他竟然學會了留餘力,出招時七分進攻三分防守,好幾次李霸地都險些被他擒住胳膊。
好在還是有驚無險。李霸地将最後一塊殘片——劍柄——拿了起來,掂了掂揣進懷。雖然是殘片,還是帶着劍踏實一些。再來要如何對付他……
李霸地拉開步子,對踉跄着逼近自己的蕩神滅嚴陣以待。
這一切,黑白郎君都看在眼裡。他在戰場之外關注着兩人的一舉一動,随時準備着為坤儀載星慶功。
或者給他收屍。
不過黑白郎君從未擔心過後面的可能,哪怕坤儀載星被掐着脖子按在樹上的時候也如此。這孩子向來反應快,除了手腳毛糙其他都好。對他來講,逼命時分更是訓練的好時機。
而現在,他……
黑白郎君皺起了眉。
他看到坤儀載星将收集好的殘片拿出,抛在地上,引蕩神滅向殘片位置攻擊。
再迎上前,踩在殘片上和蕩神滅結結實實地換幾招。
坤儀載星打的什麼算盤?像這樣能吸引對手注意力的東西,往往是為了将對手引開,或使對手分心,哪有主動湊上去的。以自己的戰鬥經驗來看……
莫非……
黑白郎君注意到坤儀載星一直沒有用劍柄。
嗯,趣味。
他搖着扇子,繼續觀戰。
李霸地終于将劍柄握在手裡。他手上汗津津的,望着蕩神滅立在不遠處的身影,手指直發顫。
四塊碎片都用完了,應該能建立起那個思維慣性了……
沉重的落地聲在哪裡,人就在哪裡。
李霸地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檢驗成果就在這一步。他持穩劍柄,伸出,舉在眼前半步的距離。
劍柄後撤,邁步,腳印沉重地印在土地之上。
蕩神滅幾乎是飛了過來。他大睜着兩個血紅的□□,手上挾着碎骨殘軀,身周圍繞神毀意蕩。他的丹田凝聚着耀眼精純的内力,隻要這一步落下地——
他即刻就要釋放十八地滅。
李霸地擡頭,與那雙空洞的眼睛對視。
“銀河——”
劍柄周遭有明亮的内力開始流動。
“九天!——”
李霸地将劍柄對準蕩神滅近在咫尺的心髒,狠狠插去。刹那間,無數耀眼銀劍将蕩神滅洞穿,直沖天際,連月光也難以與這道銀河争輝。蕩神滅所有的招式都被打散,他在這彙聚全力的銀河九天前毫無招架之力。
可李霸地分明聽見他在提問。
“我做的,都是為了你……”蕩神滅說,“你還要我做什麼?”
李霸地擰緊了劍柄。
“事到如今你還問這種問題。好,我回答你!我要你做什麼?我要你還來——将王姨,将廚師阿牛哥,将千千萬萬抗魔志士的性命,還來啊!!!——”
劍柄在李霸地手心顫動,它難以承受這樣澎湃的内力,開始碎裂。李霸地不允許功虧一篑,在劍柄碎裂的一刹當即将手指補上去,讓那龐然的銀河通過劍指繼續釋放。
他不痛,隻是感覺手指處有什麼東西像花一樣絲絲綻開。
招式終有盡時,李霸地将氣力耗盡了。他看着銀河九天熄滅下去,将蕩神滅搖搖欲墜的身軀往旁邊一推,彎腰重新把秋霜切玉的殘片撿起來。
他一路走,一路撿,直到看見眼前的黑白郎君。
黑白郎君把最後一塊秋霜切玉遞給他,那是它的劍尖。
李霸地謝過黑白郎君。
“我要去黑水城。”他筋疲力盡地喃喃着,“勝邪封盾日後的工作一定很繁重,他們需要我。師父,麻煩讓一下,我實在沒力氣繞開你了……”
黑白郎君不為所動。
“手給我。”他向李霸地伸出手。
李霸地去不了黑水城,有些委屈。他看黑白郎君沒有讓道的意思,隻好将用過劍指的那隻手乖乖擱在黑白郎君的手心。
手指的肌肉和經脈果然裂開了,它們纖細又柔軟,絲絲縷縷地在空氣中綻放。黑白郎君不說話,他将一道極細的内力導了進去,引導繃緊的經脈放松下來,服帖地貼在肌肉之下。
李霸地的痛覺此時才回來。
“師父我沒有忘記你說的……”他為自己辯解道,“我記得的,内力即氣力,氣空力盡,耗盡内力在戰場上是大忌……”
“可是我太想殺掉蕩神滅了。”他低着頭,不想讓黑白郎君看到他落淚,“他對王姨那麼殘忍……對中原那麼狠絕……我其實好怕他,怕他要是覺得我不好,就把我的頭也……”
他抽噎着,漸漸沉默下去。黑白郎君捋出手指上傷口的淤血,再将浸了藥汁的繃帶細細纏上。等這一切做好,他擡起手,摸了摸李霸地的頭發。
“放心吧。”他說,“蕩神滅活不成了。”
李霸地放松下來,眼前一黑。他向後倒去,耳邊隻剩嗚嗚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