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無忌信步走出,攔在曼邪音面前。
“休得無禮!”他盡量讓聲音顯得威嚴,“此一戰,錯在魔世,不可對中原人胡來。”
曼邪音冷哼一聲,瞥他一眼,按上腰間環刃。
“好個帝尊!鬼玺一得手,馬上就偏着中原人。那樣喜歡,不如幹脆去當中原盟主,成你的美名,怎樣!”
“辨出對錯黑白,哪裡是偏向?”梁皇無忌神色凝重,“我是帝尊,更不能放任魔世成員肆意妄為!隻圖一時痛快,損害的是日後更長遠的利益。”
“喔,利益?”曼邪音身子一擰,環刃别在背後的同時繞開梁皇無忌,來到蕩神滅屍體旁邊。她指尖輕撚起白布一角,嬌笑道:
“這一句話,倒有一些帝尊的樣子。魔世征伐,為的無非是錢财地糧。隻是這份利益,究竟是為魔世,還是為人族!”
她一聲怒喝,猛地将白布揭開,露出蕩神滅上半身斑駁的傷口。
“不是要看嗎!過來看!”曼邪音朝戀紅梅嚷道,“看你的乖兒子幹的好事!看堂堂魔世帝尊,連為犧牲的将士伸張的勇氣也沒有!”
咔哒一聲,李霸地把劍收回劍鞘中。
他拂開戀紅梅挽留的手掌,緩步上前,将長劍橫放在木桌邊緣。他彎下腰,兩手撐住桌子,望着曼邪音。
靜靜地。
“就不勞煩娘了。”他的目光緊追着曼邪音别開的眼神,“我來看。”
他直起身子,指着蕩神滅心髒處的黑洞。
“當時我和蕩神滅纏鬥不下百十招,這裡是最大的傷口。造成傷害的招式,叫做銀河九天。”
李霸地抱起胳膊。
“銀河九天屬于被魔世屠滅的門派古嶽劍派,我能學到是機緣巧合。數十年前,古嶽劍派盛極一時,創作出的劍招多如繁星,許多招式流傳至今。
“在諸多招式中,銀河九天作為最能針對蕩神滅功體的招式,幾經輾轉,落到最希望對付蕩神滅的我手中。這說明什麼?”
他朝曼邪音揚起一個微笑。
“說明蕩神滅自有天收。”
曼邪音隻覺心上被狠刺了一下,怒氣上湧,當即要朝李霸地撲過去。不等梁皇無忌有動作,門外沖進一道人影,死死拉住曼邪音。
“冷靜一點!”來人喝道,“他能殺蕩神滅,也能殺你!”
原來是熾閻天。比起在梅香塢的時候,他整個人枯瘦許多。看見李霸地,他也隻是瞥一眼,沉默下去。
曼邪音忿忿不平地甩開他,咬牙瞪着李霸地,一時間沒有說話。
她不說話正好,李霸地便繼續說下去:
“你方才講,魔世帝尊沒有為犧牲将士伸張的勇氣。但在我看來,他的沉默,才是勇氣。他是魔族,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會招緻怎樣的反對?但他仍舊選擇承擔。因為他明白,倘若說犧牲,人族才最有資格譴責魔世。而這個代價,魔世付不起!”
李霸地直視着曼邪音。
“我們不提遠的,就說安慶堂吧。死一個蕩神滅,你就又鬧又嚷;安慶堂三百二十八名少年被你親手殺死,我可以将這停屍地翻個底朝天嗎?”
他拿起桌上的劍。
曼邪音被這響動驚了一下,捏緊環刃:“既然如此,按中原的規矩,以命換命。你現在死在這裡,為蕩神滅陪葬如何!”
李霸地笑了笑。
“好,以命換命。我可以死,但事情分先來後到。我死之前,先要手刃你這安慶堂的屠夫!三百二十八人,三百二十八刀。闼婆尊折磨春江月之時,可曾想過會由我來将你活剮?”
“你——”曼邪音咬牙切齒,怒極反笑,“都講魔族極端,人極端起來與魔何異?”
“極端?”
李霸地冷笑。
“闼婆尊說極端,坤儀載星也有道理。魔族特點是極端愛恨,但這樣的情緒是魔族獨有的嗎?魔族以極端的貪婪傾瀉于人族,人族憑什麼不能回饋以極端恨意?還是講,你魔族隻想要發洩情緒的快感,卻不願承受人族的怒火嗎?此種自私短視心性,難怪修羅國一連三十四任帝尊,都隻能仰望沉淪海!”
熾閻天死死攥着曼邪音不斷顫抖的手腕。李霸地看着,把劍挎上腰間。
“我隻是說兩句話,闼婆尊便有如此滔天怒火。”他說,“魔族罪行那般罄竹難書,中原人向你們讨公道,又有什麼不應該?”
房内一片沉默,隻有曼邪音越來越劇烈的喘息聲。她甩開熾閻天,撫着胸口。李霸地這才發現,她的胸口纏了繃帶。随着她胸膛的起伏,底下的傷口正一點點往外滲血。
梁皇無忌拎起白布,要重新給蕩神滅蓋上。
白布一角,被曼邪音穩穩地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