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地在被身下的颠簸晃醒後，才發現自己抱着馬脖子睡了過去，嘴裡還咬着一截馬鬃毛。

他直起身子，安撫地拍了拍馬的頭頂，觀望着四周的景色。

武林大會舉辦的地點設立在西郊，那片地方的特色是寬、平、曠，能輕松容納成千上萬的參會者。

并且地處中原的中心地帶，不論住在哪一個地方的人，都能輕松地前往那裡。

這會，雖然還沒到地方，路上的人已經多起來了。他們大部分都是武者打扮，背着劍或挎着刀，在石子路上慢慢地走。

也有像李霸地這樣騎馬的人，但他們往往不是一人前去，而是帶着行李和護送行李的仆從。

因而，像他這樣單槍匹馬，行李卻不過一個包袱的武者，走在這兩者之間，莫名感覺有些尴尬。

不過李霸地自己沒什麼所謂。這馬是大匠師送的，包袱則是戀紅梅在出發前夜仔細整理過後，親手交給他的。她深知江湖險惡，自然也對臨行的李霸地無比關切，直到黑水城門前還在拉着他吩咐：

“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體。在鎮安城，病了尚有藥醫，踏入江湖，就不知什麼時候才會遇到醫生了。吃進嘴的東西，一定要檢查。遇上天氣乍變，包袱内的衣服可暫時抵一陣……”

李霸地靜靜地聽着。他覺得有些無聊，有點煩；但又有一種微微心酸的幸福，胸膛慢慢被溫暖充斥。如果這便是母親的關懷……

那他不介意多等一等，再聽一聽。

當戀紅梅隻是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袖子，再也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說的時候，李霸地翻身上馬。

他朝戀紅梅揮手。

“我該走了，娘！”

此時，他無比慶幸，朝陽會模糊眼角的淚。

“我肯定沒事的！”

這會，李霸地打了個呵欠，手往馬鞍上摸了摸，摸到了上面挂着的包袱。他再仔細一探，拿起包袱裡擱着的水壺，擰開塞子豪飲了幾口。

爽！他抹了抹嘴。剛睡醒還是得喝口水才舒服。不過古代的條件并不方便随時補充淨水，所以他不敢多喝，隻飲了兩三口便将水壺收回去。

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讨論着，更多的人則是直奔會場而去。一月末尾尚且寒冷，李霸地看到一個坐在路邊的人摘下鬥笠，他的頭頂立刻騰出一股白霧。

李霸地繼續前行。他遠遠地望見一溜尖刺，西郊周圍有人用鹿砦攔路。這樣面目猙獰的尖刺一看就是攔馬用的，于是李霸地下馬，将馬拴在鹿砦上。

攔路的人胸前圈着大大一個“同”字，是尚同會的人。他檢查了李霸地拿着的請帖，又看了看李霸地的臉，忽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原來坤儀載星少俠也會湊我們這的熱鬧。”他說，“進去吧，玄之玄已經在裡面等着了。”

李霸地假裝沒聽見身後人群的議論之聲，舉步進入會場。

會場裡人頭攢動，人聲鼎沸。路上三三兩兩聚着的武者們，在會場裡讨論着這場大會的一切：舉辦者是誰，都有誰會來參加，他們心中盟主的最佳人選……

李霸地對這些也知之甚少，逛了一圈頭都大了。那些武者的信息們有不少都是相互矛盾的，像俏如來肯定會來和肯定不會來，個個說得頭頭是道；還有些一聽就是瞎扯淡，藏鏡人怎麼會挑這種地方跟黑白郎君決鬥啊！

他本來也想發表兩句意見，但那些紮堆聊天的人看起來之前就認識，他不好硬加進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落單的，剛準備搭話，那人擡起胳膊揮了揮，跟另一個人一塊跑到樹底下吃飯去了。

敢情是在等飯搭子！

眼見信息收集不甚理想，李霸地來到到會場中心的那塊高台旁邊，看看武林大會是怎麼布置的。

一張擂台，幾把太師椅，擂台旁邊還有一面大鼓。倒是有模有樣，似乎真的打算通過比武選一個盟主出來。

而且，大會說會在午時二刻正式開始，這都巳時三刻了，尚同會的人還是隻有場外維持秩序的那一波。玄之玄沒來嗎？

還是就混迹在這會場的人群之中？

李霸地聽到耳邊幽幽的一聲歎：“你還是來了。”

他轉身，看到無奈地微笑着的俏如來。

“既然到來，便趁還沒開始的時候多轉轉吧。”俏如來說，“多熟悉一下武林生态，也不是壞事。”

他似乎想到什麼事，側過半身說道：“險些忘了，為俠士介紹一下。這一位，是東瀛的軍師，赤羽信之介。”

一陣風起。

“朱凰降中土——”

折扇抵着下巴，來人面帶得體的微笑，步伐穩健。

“赤羽驚鴻舞春秋。”

飛揚的塵土中，他鮮亮的紅發格外顯眼，舞起撩人心弦的豔麗。

“情義，泯恩仇。”

折扇一開，遮住半邊面容，紅色的眼睛微動之間，已将李霸地上下打量過一遍。折扇再一合，他上前一步，身子略微前傾：

“阿卡巴内信諾斯界，見過坤儀載星。”

“噢……噢。”李霸地回過神來，忙給他鼓掌，“初次見面，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