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不理我?”莫懸一頓皺眉,心道才子忒冷漠了。
秋青白實為思考在先,疑問在後:“我在想既已是消逝的生靈,為何還能入輪回作凡人?”
莫懸認真答他:“此為機緣所緻,我沒法解釋。不過古語有雲,仙人骨血歸于有靈,靈者,炁之所化。萬炁相通也說不定呐。”
再問:“那凡人呢,凡人又是怎麼來的?”
“凡人隻得微末之靈,可是靈有不同,亦分深淺,至于凡人先始為何,雲間也沒人清楚。”
為凡人者時常有此一問,确然無人能答。
秋青白稍一歎氣,不得解答,略微失落了一番,仍有疑問之處:“那個叫也釀的植物有毒嗎?”
莫懸這回知曉了他言外之意,當即恢複到正着的姿勢,形狀輕松,好令他寬心些,答道:“也釀是沒有毒的,隻是因為我師父的真身與之互為天敵,才有了這樁事。你放心好啦,也釀是另世之物,咱們都碰不到的。”
靜待一二。
屋外似有風起,枝葉顫動間,涼風不出所料吹在了莫懸心頭上,更加清醒了。莫懸登時明白,原來自己總是一如這般整夜都不能入睡。
周遭正是靜悄悄的,白浮裡燭光綻動能與心跳相和,一聲兩聲三聲,不定哪一瞬莫懸又想到什麼。
……
“诶,說起這植物,我倒有個喜歡的,叫鹹它草,隻在一個地方長的有,還不能移栽,到别處是保準活不了的!你知道我是怎麼喜歡這個鹹它草的嗎——”莫懸拿出一塊紫色的玉石來,借着光亮在秋青白面前晃了幾下,“哝,你看,我有一回去那個地方玩兒,就在一棵鹹它草下面挖出來的。這可是個寶物,不經雕琢直接長成了這樣,稀罕呢!”
秋青白道:“看不清楚。”
莫懸隻管晃給他看,卻沒考慮這屋裡早已成了暗室,燭火不及白日之一,自然看不清東西。
“看不清就起來看吧。唉,委屈你了。”兩人姿勢奇怪,非但行動受限,就連躺下來也有一人隻能側着,實在深受其害。
撐到桌前,秋青白面上也好奇了,莫懸一瞧他,認準是忍不住想知道的。
此為方形之玉,一手可握,似有片葉覆之。于蠟燭上觀,則有結月魄,輕若霧霭,清潤無比。
莫懸頗得意自己存有這樣一件寶物,顯耀道:“好看吧,你喜不喜歡?”
“嗯,好看。”秋青白挽眸看他,倒是稀奇。
“那送給你。等你回凡間了,要是得空想起我,你就對着它喊我名字,我若是也閑着就去找你!”秋青白答得稱心,莫懸便喜色難掩了,正巧能與才子熟絡起來,何樂而不為。得此寶物是緣分,交一朋友更是另一天大的緣分,寶物予朋友,好極了。
秋青白方猶豫,忽而聽風撩葉,院内似有兩人落地,腳步聲朝此處來,房外跟着想起一陣暴躁的呼喊拍門:“阿懸!阿懸!莫懸出來!”
莫懸即知來者何人,料想必是,心道老友辦事實在省時妥當,忙把紫玉塞入秋青白手中,拽他開門去了。
門燭掩映對現一人,飒然眉眼泠泠神思,誠然俊模樣,卻是一副怒顔色。
果然,莫懸耽誤了他與傅靈溪的要緊事。此人乃是符安嬰,言喚丹君,傅靈溪之仙侶是也。莫懸從前覺得此人在瑤池整日無所事事,是個實打實淨吃軟飯的——心裡覺得僅此而已,絕非瞧不起他。
莫懸駭了一跳,添了些言不由衷,道:“抱歉啊丹君,我下次不會了……”
符安嬰打斷他,遞來個還沒有半掌大的盒子,不耐道:“知道就好!東西給你,自己琢磨怎麼用吧。”
莫懸接過盒子,暗自無語。
卻向幾步之外,傅靈溪衣不着錦面色怡然,閑适立在近旁。無奈符安嬰對人脾性不好,連上話尾解釋道:“阿懸莫怪他。此為蓮葉白,給你那位秋兄弟服下,睡一覺起來就能分開了。”
莫懸由衷謝他:“溪君,勞你跑一趟。”
來以聲迹,去不留塵。傅靈溪點頭領會,二人轉身走了。
秋青白隐在門後,似乎已經躲了起來,許是羞于引人多想,在雲間還端着個才子名。
莫懸關好門,推他去桌前,輕笑了聲:“吃藥吧,你可聽見了,明早能分開。”
打開盒子,一息間霧散似魚遊,其中蓮葉白懸金于内,仿若無形卻必不是虛物。
莫懸将它挑了起來,徐徐禦之唯恐消散了,秋青白依言服下。
若是其他的倒無須這樣謹慎小心,可這蓮葉白是多珍貴的東西,莫懸身上的一斤肉說來都要尋常些。傅靈溪顧及舊情給一滴,就得偷摸着還多少年的債,無非面子上不要緊,心裡無甚所謂的大約也隻有莫懸了。不是說生靈比不上死物,實在是蓮葉白過于珍惜。
不在乎是一回事,好奇又是另一回事了:“秋兄弟,你此刻是何感覺?舒服嗎?”
秋青白再作回味:“像是飲了一杯涼水,将五髒六腑都澆了一遍——舒服的。”
明白了,原是這種感覺,當真奇妙。
莫懸念着那塊紫玉的交代,既着緊又得意,可不能放過了秋青白。
如此,怎能生分了:“要不,你也叫我阿懸吧,我就叫你青白,不叫秋兄弟了,如何啊?”
“随意吧。”秋青白一口答應。
雲間無有明月高懸,再躺下,必要堅決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