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二人站立之處在竹葉境中還算開闊,不知不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站着,莫懸還不時袖手偶爾叉腰,果真讓自己也信了這是在看戲。
袁二兩從竹子中間走了過來,停在這片開闊之地閉眼呼吸,畫面裡無端響起濕漉漉的腳步聲,鞋跟拖地,嗒嗒而來。
葵仙?
果然又是葵仙。他隐着身同樣從竹子中間走出來,踱到袁二兩身後,是想吓他一吓,卻怎麼忘了安靜的竹林裡連腳步聲也能如此響徹,袁二兩驟然轉身,還叫隐身的葵仙措不及防着退出一步,迷蒙愣了。袁二兩有聞走步而不見人身,低頭卻看見另一道悄悄腳印魚兒一樣遊了過來,沒忍住失聲笑了,葵仙敗落一招,灰心現形,便沒了上一景象那樣躍然的神氣,一下一下拆開了讨來的得意。
未發覺自己這樣明顯,偏偏嘴上不承認:“我看别人的劍都有名字,你這鐵劍叫什麼名字?”
袁二兩眼中放光,無疑是聽到了期待已久的問題,他飒然開口,像是在介紹什麼威武霸氣之物:“師國劍!”
師國劍?!這還當真是那把神奇木劍!莫懸立時瞪大了一雙眼,與秋青白兩兩相望,确認後便帶上了滿眼的驚奇。盡在不言中。
不過這麼一把看似普通的鐵劍,究竟是怎麼成了那般驚豔人心缭亂意思的一柄木劍,隻得接下去看。
“嗯,哦。”為了應付随口一問,有了回答當然不用再多應付,葵仙到底是個有趣的性格。
就這些嗎,特意施法隐身,屏氣斂聲不意錯漏的一通忙活,就為了這麼一個好奇事。袁二兩秉着要有個來往的原則,也聽似随意的問他:“仙人,你這裡真是好大的地方,就你一個人住嗎?”
葵仙白他一眼,向來理所當然,不留情面:“不然呢,你有見過别人?”
“那倒沒有,我來此隻見過仙人一個,其他的……鳥雀都很少,總覺得太冷清了。”原來真的隻是“聽似随意”,而袁二兩對此事的關心不假。
葵仙一定要反駁他,方能照常順出一口氣:“不應該是清淨嗎,你這個凡人喜歡熱鬧,回你的凡間去不就行了!”
“沒有沒有,清淨好啊,我就算得我與仙人緣分未盡,可不能一走了之。”
大概是聽多了這話,葵仙扭頭就要來場一走了之,袁二兩反倒意猶未盡了:“等等,仙人叫什麼名字?”
葵仙與他頗為高傲,頭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憑什麼告訴你。”一走了之了。
原來這位藍衣道人已經在竹葉境消停了好幾日,再也不像風塵仆仆的趕路人,似乎另辟蹊徑找到了絕于塵世的安甯,那是很多凡人窮其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藍衣道人遂了心意,轉而熱衷于為不時遇見的仙人消遣冷清。
莫懸便從中看出規律來,畫面裡大多是這兩個人一起出現,某次開始,藍衣道人遇見了仙人,每每都要遷就調笑,仙人就在道人小心的輕笑裡失了蹤迹。
直到,仙人吃膩了這樣的安逸。
本來答應的好好的,總是不曉得這個葵仙腦子裡裝了些什麼想法,想到一出是一出。興許是當時答應了,累于頭腦一熱,這裡又想明白些什麼,從新懷疑起了袁二兩,這懷疑的心思便在心裡暗自發酵了,愈發深厚也越滾越濃,直到他再也忍不住,将這一絲懷疑改成了深信不疑。
他便覺得袁二兩賴在竹葉境,日夜閑遊好不快活,實乃開天辟地頭一遭,分明是“随遇而安”,把竹葉境當自己家了。
葵仙看得不爽,暗下決心要“懲戒”他一二。
竹葉境之大,得要好些日子才能全部走完,所以袁二兩近來行蹤不定,葵仙花了些心思蹲守他,同時壓下了心中不具名的躁動,看準了才伺機出手。
他第一回盯上了袁二兩的包袱,那裡面該是有些寶貝的,不然袁二兩不會整日傷神。他在袁二兩潛心清理襪帶的時候,順手将那包袱藏了起來,于是袁二兩低頭的功夫,不見了家當。
他第二回盯上了袁二兩包袱裡的寶貝,雖然這樣不好,他仍然忍不了好奇地解開了這個包袱。裡面東西雜,他挑來選去,終于昧着良心打開了其中一個叮當不停的木頭罐子,是糖啊,怪不得袁二兩寶貝得很,既然這樣,他就決定發發慈悲不占為己有了。于是袁二兩在周圍找了半天,然後看到包袱安然擱在原地。
他第三回盯上了袁二兩,這個嘴角帶笑的凡人最近過的太安穩,他打算教這人困惑一下。溪水上遊是一道小坡,袁二兩常在那裡走,那裡别樣些,他有一年心血來潮想種幾棵樹,所以那裡有竹林中為數不多的竹子以外的景色,他專門等在那裡,等袁二兩乘興而至,他便支使了藤靈,将快活慣了的袁二兩手腳并縛着倒吊在了樹上。于是袁二兩穩穩當當地轉了好多圈,跟一隻烏龜似的,很久翻不了身。
三件做完,距離袁二兩踏足竹葉境已然過去七日。
葵仙發現,這個道人看着是道人,卻有很大可能是假扮的。因為袁二兩自來此,葵仙就從沒看見他如何用功,甚至他包袱裡連一個大字都沒有,葵仙可沒聽說過凡間還有不修道的道人,奇怪。